姜立夫苏步青谷超豪……“数学家之乡”何以是温州( 三 )
“这项课题前后分为两期,课题组花了整十年时间,尽可能全面地搜集史料、走访当事人,探寻背后真正的原因。”同为课题组成员的洪振杰说,“许多工作可以说是抢救性的。”
课题组十年成果的结晶,集中在一册35万字的《数学家之乡》著作中。除了追本溯源,综述学者成果,洪振杰认为,温州数学家辈出的原因,大体可以归结为重视数学的社会传承、德学兼优的数学师资、刻苦实干的地域品性以及地处信息开放的沿海环境四个方面。
这四个原因,单看任何一条都非温州独占,而四者又存在内在的联系和交叉。在不少学界研究者和教育从业者看来,“情怀”和“传承”是其中核心要义。
姜立夫创办算学系的时候,南开大学成立尚不满一年。“他是全系唯一的老师,学生需要什么课就开什么课。”洪振杰说,“当时南开大学的算学系是名副其实的‘一人系’,也正是‘一人系’,开启了我国现代数学一个崭新的纪元。”
上世纪20年代,国内数学基础极为薄弱,姜立夫审时度势,认为要尽快让现代数学在中国生根发芽,当务之急是培养一批经过严格训练的数学人才。为此他放弃了个人研究,全心投入到育人事业中。江泽涵、吴大任、苏步青、华罗庚等杰出数学家都受过他的影响和提携。一以贯之十余年,直到南开大学数学系基础稳固,他才考虑重拾自己的学术研究工作。
“以常人的心态来说,做研究获得好的成果是成全自己;培养人才,则是成全他人,成全晚辈。”田刚说,“如果没有一种忘我的牺牲精神是不可能做到像姜立夫先生这样的。”
个人命途与国家处境从来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在动荡的20世纪中叶,这批数学家的心路历程,或许在谷超豪多年后回忆青年时光的诗句中可见一斑,“稚年知国恨,挥笔欲请缨”。
抗日战争西迁贵州湄潭期间,浙江大学在逆境困苦中取得诸多成就,曾被英国著名科学家李约瑟称赞为“东方的剑桥”。在苏步青故乡平阳县腾蛟镇,苏步青励志教育馆展示了那段岁月的部分片段。
“当时因条件所限,苏步青和他的助教方德植只能挤在一张床铺上,即便在深夜,其中一人如果对白天没有解决的问题有了新的突破和启发,就会叫醒另一人继续热火朝天地讨论。”苏步青励志教育馆工作人员苏建益说。
如同一场没有止境的学术长跑,接力棒在代际间薪火相传。
谷超豪名扬学界后,他的老师苏步青曾不止一次讲过:“我的学生超过我了,但唯独有一点,他在培养学生上没有超过我。”多年后,从教60载培养出9个院士学生后,谷超豪感叹:“我终于可以对苏老有个交代了。”
“纵览温籍数学家的故事,不难感受到,一代代人前赴后继的求索中,不仅是学术研究上的筚路蓝缕,更是胸怀家国、无私奉献的精神传承。”温州中学校长徐坚说。
后浪
“数学家之乡”的中生代、新生代力量正在涌现。如北京大学数学科学学院院长陈大岳、曾获得“斯隆研究奖”的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数学系终身教授江迪华等等。
薪火相传,弦歌不辍。近期,世界知名数学期刊《数学新进展》(Inventiones Mathematicae)在线发表陈杲完成的论文,题为《J方程和超临界厄米特-杨振宁-米尔斯方程的变形》(The J-equation and the supercritical deformed Hermitian-Yang-Mills equation)。
“陈杲引入两个大胆的想法,解出了两个重要方程,类似结果极为罕见。”审稿人评价。该论文在学界引发关注,并被美国科学院院士布莱恩·劳森(Blaine Lawson)等人引用。
虽然现在并不能理解其深奥的研究,但陈杲的成就确确实实让他的母校瑞安中学的老师和学弟学妹们感到振奋。
“尽管年纪比同龄人小了一截,但陈杲在高中时就展现出优秀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记忆力。”曾任陈杲班主任的瑞安中学化学教师苏香妹说,家庭、学校都给他的成长营造了一种宽松包容的环境。
国家实力、科研水平、应用需求……与数学学科本身关联的方方面面,同百年前早已是云泥之别,但在中央多次强调基础学科研究重要性的当下,下一代数学人才又该如何培养?
“在老师和家长达成一致的前提下,陈杲对已掌握的知识可以不交作业,但他的成长有特殊性,他的成功也是大部分学生不可能复制的。”陈杲高中物理老师林凌云直言不讳地指出,“教育最重要的是遵循客观规律、尊重学生兴趣。”
徐坚认为,急功近利的现象在当下教育界并不鲜见。“如果只是把竞赛成绩当作进入名校的铺路石、保送名额的敲门砖,不以兴趣而是以成绩为导向大量密集做题,我们怎么能奢求学生们在高等教育阶段有兴趣、有耐心做一些基础研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