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罗新:你要是相信了,你就变成了它的囚徒、它的俘虏( 二 )
……扎木合认出王罕的大旗,飞驰而至,说:“汗啊汗啊!你看到了,我兄弟(走了),如雀儿(sparrow)从夏营地迁到冬营地一般。”
他的意思是:“我的亲人成吉思汗已决定逃走,而我总是说:‘我是你的雀儿’。”
——拉施特《史集》( Thackston 英译本 )
它说扎木合跑到王汗那去,跟他说汗呀汗呀,你看到了,我兄弟他走了,他不跟着我们,他就像雀儿一样。这里用的是sparrow,麻雀,说铁木真像雀儿一样,从夏营地迁到冬营地一般,他跑了。
我们再看蒙古文讲的这个故事:
我是存有的白翎雀儿,帖木真是散归的告天雀儿。
——《蒙古秘史》明代总译
《蒙古秘史》明人做的汉文的翻译是这么说的,我是存有的白翎雀儿,这是翻译扎木合的话。铁木真呢,他是散归的告天雀儿。两种雀儿,一种是白翎雀,一种是告天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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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用我们今天的现代汉语来翻译明代的这个翻译,意思是什么呢:
王汗啊王汗,我是与你在一起的白翎雀,我的安答是离你而去的告天雀。他已到乃蛮人那里去了,他是要投降乃蛮才故意落后的吧。
——《蒙古秘史》余大钧译本
是说王汗啊王汗,我是和你在一起的白翎雀,我的安答,我的兄弟,是离您而去的告天雀儿,他已经到乃蛮人那里去了,他是要投降乃蛮才故意落后的吧,所以他在后边迟迟不过来。
这三个文本都说同一件事情,源头也应该是一样的。你看是在很早的时候就讲起来的一个故事,但是因为在三个不同的文本里边细节很不一样。
我们当然知道它的总意是想说扎木合先背叛了自己的兄弟,跑到王汗那儿去挑拨离间,想离间王汗与成吉思汗之间这种义父义子的情感。但是这中间为什么故事会讲得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当然已经不妨碍我们对这个事情性质的理解,但是作为历史学的研究者,我们就应该去质疑这个问题:到底哪一种有可能是最接近原来的本意的?
经过分析我们当然知道应该是蒙古文的最接近,因为蒙古人对自己身边的那些鸟是最熟悉的。告天雀跟白翎雀的不同是白翎雀的窝是比较稳定的,在一个树丛里面;而告天雀的窝是经常移动的,虽然它也是一种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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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天雀 白翎雀
所以作为蒙古人,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并没有讲那个遥远的鸿雁,因为鸿雁跟白翎雀之间不成比例,一个大一个小,他讲的就是身边的两个小鸟。
而汉人在写《元史》的时候,他对这两个鸟不清楚,特别是对告天雀不清楚,所以他就主动把它改成鸿雁,改成鸿雁太容易理解了,所以做了这种改动。
而波斯人在引用这个故事的时候,这两种鸟对他来说都没有听说过,都不知道是什么,所以只好就说是雀儿雀儿,用了这样一种改称。这样的话这个故事的原型就被打散了,看不到了。
所以我们说史学家在读历史、研究历史的时候看到了很多的不同,但是不要忙着说哪一个是对的。如果你说这个是对的,如果你采取这个说法,你得说出个理由来。我们要对它做一个非常细致的分析,看到一个材料是怎样形成的、为什么会这样形成。
刚才举的是历史上的一个很小的例子,在身边、在我们的生活当中、在我们读书当中会有更大的例子。因为历史非常有用,我们随时都在用历史,越是有大的事情的人,越是有更高的目标的人对它的依赖就更大。
生产假的历史、篡改历史、制造一些遗忘、不让你知道这件事情,这样的都是在做历史。这种滥用或者错用历史,就是我们应用历史的基本形态。
比如说我们看到没有朱德的井冈山会师,这是“文革”时期一个小漫画书上的图片,把井冈山会师画成是毛泽东和林彪的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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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我们刚才在片头看到的那个《开国大典》里面,没有刘少奇,没有高岗。不仅没有他们,后来有很多人都从这张图片里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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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图是记录历史的、是反映历史的,可是我们看到它因为时代的需要、因为当前的需要而不停地要改变过去。
所以我们学历史的都知道,过去当然是确定无疑的,是已经发生的,是唯一的。但是事实上我们总是因为现在的需要而把过去那个唯一的改成多种历史。我们现在所知道的过去的历史就是多种多样的、非常复杂的,它是因为我们现在的需要、因为我们未来的需要而不停地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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