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观察 由外卖小哥困于算法想到:科技使人解放还是进一步被控制?

【视点·观察|由外卖小哥困于算法想到:科技使人解放还是进一步被控制?】去年一篇报道《困在系统里的外卖骑手》形成了现象级传播 。此后,外卖骑手、快递小哥的生存状况一直被公众广泛关注,在网上时而引发一轮热议 。上个月北京卫视推出一档系列纪录片,题为《我为群众办实事之局处长走流程》 。
视点·观察 由外卖小哥困于算法想到:科技使人解放还是进一步被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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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期的节目中,北京市人力社保局劳动关系处副处长王林拜师美团老骑手,骑着电动车在中关村送外卖,第一天累得够呛才挣了41元钱 。他感叹说外卖骑手“真的太不容易了” 。多数人都为官员到一线体验劳动者艰辛的行为点赞,但也有一些批评的声音 。有人说王副处长作为刚上岗的新手,第一天能有41元的报酬就不错了,任何一个行当新手总要付出成长为熟练工的成本,一声叹惜无非如古代写《悯农》那类诗歌的文人一样,太轻飘了;也有人说作为主管劳动保护的副处长,所要做的不是怜悯、同情和感叹,而是找出这类现象存在的原因,在制度设计上提供解决方案 。
在我看过的所有关于外卖骑手和快递小哥的报道中,昨天(5月7日)搜狐“极昼工作室”推出的一篇报道《当北大博士成为外卖骑手》,我认为最具深度,能促使读者超越就事论事作更有普遍意义的思考 。北大社会学系博士后陈龙,2018年为了完成博士论文加入北京中关村一个外卖骑手团队 。他花了五个半月时间进行田野调查,每天出去送外卖,余暇则对外卖小哥进行访谈 。
陈龙的调查揭示了移动互联网时代“算法”管理和控制骑手的重要作用,“这样庞大复杂的劳动秩序之所以成为可能,是有这样一套数据支撑的系统,是把所有一切可以纳入的,都纳入到了可以计算的程度,是一种高度的控制和精准的预测” 。“平台在想尽办法压缩配送时间,他们在不断试探人的极限” 。“你会发现技术的进步好像并没有让人生活得更好,科技的便捷是永远赶不上甲方的需求的,当你完成了现在的任务量,永远会有不断涌现的新需求 。它在不断地把人陷入内卷的道路当中” 。
读完这篇报道,我想不少人会和我一样问一句:“为什么会这样?算法像锁链一样对骑手越套越紧的情况凭什么能够延续下去?”进而可能会上升到有点哲学高度的问题,“突飞猛进的科技是让人获得了不断的解放,还是让人进一步被控制?”
算法的锁链越套越紧却能持续下去,我认为可以从需求侧和供给侧两端来分析 。
先说需求侧 。如奥林匹克运动那句著名的口号所言,“更快、更高、更强(Faster,Higher,Stronger)”是人类永恒的追求,不仅仅在运动层面,在生活的需求和欲望层面亦是如此 。以交通为例,我读到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曾国藩给父亲一封家书时哑然失笑 。那年曾父在北京小住半年后会乡,到了省城写信给曾国藩报平安,曾国藩回信曰:“并喜父亲出京,一路顺畅,自京至省,仅三十余日,真极神速 。”北京到长沙现在驾车的距离1500公里左右,180年前畜运加水运,三十多天能抵达确实算很顺遂了 。且不说坐飞机,就火车而言,近四十年我们经历了铁路的不断提速 。记得火车第一次提速从长沙到北京缩短为24小时,我就觉得很快了 。现在走京广高铁两地最快5小时40分钟,却仍然觉得不满足,希望高铁继续提速 。
快递、外卖最能体现人对“更快”的极限需求 。陈龙说他刚参加外卖团队时,系统给出送到顾客家的时间是1小时,可这个时间不断地被缩短 。点外卖送到家,顾客对速度的需求有天花板吗?似乎没有,而是越快越好 。资本是趋利的,开放的市场会进行充分竞争,外卖平台一定会在送货上门的速度上进行惨烈的角逐,不能缩短送货速度的企业,很可能就会被淘汰出局 。算法正是驱使外卖小哥突破速度极限的好工具,它没有人的情感偏好和判断失误 。农耕时代,地主周扒皮想延长长工的劳动时间只能半夜学鸡叫,如果换一个仁慈一些的主人或监工,长工的劳动强度会降低 。但在系统之中,算法驱使,冷冰冰而又特别精确,一视同仁,无人可逃 。
再说供给侧 。单个的外卖小哥,如果觉得无法承受日益加大的劳动强度,他可以选择辞职 。然而,就目前来看,外卖和快递市场,并不缺劳动力 。这两个行当对劳动者的学历和技艺要求不高,是农村劳动者进入城市谋生首选的领域 。对多数外卖小哥来说,再苦再累,但所能挣到的钱比在老家务农多得多 。你不干?大把的后备人员在等着呢 。陈龙在报道中说:“2018年我觉得换工作可能是一种反抗方式,但我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因为大家都在做平台,都是零工经济,你自以为走出一个牢笼,实际可能是进入一个新的牢笼 。但没办法,因为很多骑手自身的条件就决定了,他不可能在劳动力市场上占据主导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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