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观察 为什么互联网打工人“同意”加班?

2020年的最后1天,知乎热榜上出现这样一个话题:如何看待快手将于2021年1月10日全员开启大小周?“大小周”是互联网行业近几年新流行的用工制度,不同于劳动法对于一周五个工作日,两个休息日的法律规定 。一些互联网企业采取一个星期上六天班,另一个星期上五天班相结合的工时制度,上六天班为单休的大周,上五天班为双休的小周 。
视点·观察 为什么互联网打工人“同意”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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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乎这样一个网络问答社区平台上,年轻网友们的声音出奇一致,那便是对大小周制度的声讨与质疑 。仅仅4天后,一则关于“拼多多22岁女员工在凌晨下班途中猝死”的爆料,把舆论批评的声音推向高潮 。
实际上,因加班而引起的类似网络讨论在过去两年间并不罕见,“996”“007”的流行语也是由互联网行业开始兴起,用以讽刺和批判行业内盛行的超长工时现象 。然而,当虚拟网络中的反对声音来到现实世界,却像是遇到了一堵可以消音的墙,立刻不见了踪影 。因加班而引发的劳动纠纷,或是离职型反抗,零零星星地发生,但并未成为一股显见的潮流 。
在劳动力市场上,互联网行业的就业需求依旧旺盛,并成为近几年就业竞争最为激烈的战场之一 。求职者清楚地意识到未来加班的可能,但依然热切地希望成为互联网行业的一员 。而对于行业内部的雇员来说,如果企业能够满足高薪的诉求,加班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忍受 。他们在拥有其他职业选择的情况下,依然主动进入并留在互联网行业 。
在这个意义上,加班不完全是企业单方面强迫的结果,而是基于互联网行业劳动者的“知情同意” 。互联网加班制度得以获得稳固地位,既有来自于资方显见或隐蔽的控制与强迫,也是建立在劳方“同意”逻辑的基础之上 。这支“加班探戈”必须由劳资双方共同配合,才能最终跳的起来 。
那么,这些互联网劳动者为什么“同意”加班?换言之,为什么他们一方面对非八小时工作制的用工制度感到不满意,另一方面却又同意参与到加班过程中,并最终维系了资方与劳方力量悬殊的生产秩序?这种看似相互矛盾的态度与行为是如何同时并存的?其态度与行为的背后隐藏了怎样的时间认知?
权利时间观和商品化时间观
时间既是自然界物质的客观存在形式,也是存在于人头脑中的观念形式,和人的感性知觉相关联,而群体基于对时间的感受、认知和组织,形成不同的时间观 。在互联网的工业生产体系中,至少存在着两种对于时间观念 。其中,最为我们所熟悉的是权利时间观 。
996加班制度的批评者常常持有一种观点:休闲是劳动者与生俱来且不可侵犯的基本权利,劳动者应当拥有休闲时间和自由权利,企业应当遵守劳动法的制度规定 。这也是996.ICU活动发起之初的核心理念 。
2019年3月27日,一位名叫996icu的新注册用户,在代码托管平台GitHub上创建了名为996.ICU的项目,这个项目名字的字面意思是“工作996,生病ICU”,核心宗旨是反对互联网企业的996加班制度 。
如果点开996.ICU的网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简洁的网页,背景是刺眼的纯红色,象征着人的血液与生命 。网页的主体内容则是对中国法定八小时工作制的简介,并罗列了大量与八小时工作制相关的法规条例,包括“劳动者享有平等就业和选择职业的权利、取得劳动报酬的权利、休息休假的权利” 。
不论是八小时工作制的法规,或是996.ICU的网络活动,都是基于一种以时间为权利的认知观念 。在这种对于时间的理解方式中,时间被划分为生产性的工作时间与非生产性的休闲时间两大类别,非生产性的休闲时间被赋予了生命权利的价值意涵,以及自由权利的浪漫想象,代表着不受理性和利润所约束的美好生活 。因此,“996”被批评者视作企业对于劳动者休闲时间的过度占用,是对劳动者权益的损害 。
但在互联网工业生产体系中,除了具有政治性的权利时间观外,还存在着另一套与金钱相关的商品化时间观 。两种时间观念在劳动者的认知世界里进行着反复的斗争,并影响着他们的决策与行为方式 。而大多数时候,商品化时间观的认知权重压倒权利时间观,在互联网行业的劳动者群体中占据支配性地位 。
许多互联网劳动者对“加班是一种时间交易”笃信不疑,例如,有人认为:“996其实就是趁你年轻的时候,用低成本买你的劳动力,花最少的钱买你最多的时间 。”这一观点隐藏着一个关于时间的隐喻:时间是有价值的商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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