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手握美国“网谍大军”，在网络战场呼风唤雨的男人，他是谁？_肺炎|确诊|累计|尼泊尔|病例

本文独家供稿腾讯平台，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保罗·三木·仲宗根（Paul Miki Nakasone）的面相无疑是有欺骗性的。
第三代日裔美国人的背景，让他没有欧美人充满力量感的高鼻深眼，而典型亚洲人的黑眼睛黄皮肤和温和的骨相轮廓，神似最平凡的邻家老伯。他常常面带微笑，说话轻声细语，无害的外表极具迷惑性。

文章插图
很难将这个总是和风细雨的男子，和他的身份——美国网络司令部（USCC）总司令兼任美国国家安全局（NSA）局长和中央安全局（CSS）局长的四星陆军上将——联系在一起。他掌管着整个美国的网络谍报系统，所有事关美国呼吸命脉的网络情报最终都要交到他手上。三顶美国顶尖情报机构长官的高帽压下来，塑造出了这个美国媒体口中“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情报角色”。而更微妙的是，他还是个“不纯粹”、有着日本血统的美国人。
仲宗根，他凭什么？
五角大楼的黑烟
日本偷袭珍珠港的1941年，仲宗根还没有出生，但这段从他的父亲、美国陆军上将埃德温·仲宗根口中听到的历史，是这个1963年出生在明尼苏达州的日裔美国人，对情报这件事的最初认知。

文章插图
仲宗保全家福，母亲玛丽（左一）、父亲埃德温（右一）、保罗（右二）和他的兄弟约翰（左二）
1941年12月7日，时年14岁的埃德温，正在位于瓦胡岛的家里吃一碗玉米片，却突然看到几架日本战机呼啸着从他家门口低空飞过。战机距离埃德温如此之近，以至于他都看清了飞机里坐着的飞行员。孱弱的房屋在战斗机巨大的轰鸣中瑟瑟发抖，蝼蚁般的民众在这场偷袭里，只能被动地等待命运。目睹珍珠港遭到突袭后的埃德温，四年后参了军。
几十年后，38岁的保罗经历了一场更加惊心的灾难：那个9月的周二，当美国航空公司的77号航班撞上五角大楼时，他正在五角大楼中工作。一小时后匆忙撤离逃过一劫的保罗，回头看到了五角大楼上空升起的巨大黑色烟柱，这一幕永久地烙印在了他的记忆中。
他和父辈经历的两次猝不及防的灾难性袭击，来源于两次极其严重的情报工作失职，这也许是他后来发誓要在情报工作中永远掌握主动权，将所有潜在攻击都掐灭在摇篮中的原因之一。

文章插图
仲宗根（右）和父亲（中）母亲（左）
但在日新月异的网络战场，即便是号令千军万马的司令官，也在不断地遭遇着后悔和后怕——2016年的那场大选，带给时年已经53岁的仲宗根的巨大阴影，甚至不亚于五角大楼那片升腾的黑色烟柱。
当时，作为美国最早一批建立国家网络间谍系统的元老之一，仲宗根已经晋升成为了美国网络国家使命部队(Cyber National Mission Force)的指挥官。在那个忙乱的2016年，ISIS（伊斯兰国）四处兴风作浪，各种语言写就的极端出版物在世界范围内发行传看，社交媒体上处处都能看到ISIS的宣传视频和广告。
当时，忙得焦头烂额的仲宗根正在费力策划一波又一波针对ISIS的网络攻击，却浑然忘了那一年的总统大选，也是刀光剑影的谍战阵地。

文章插图
以至于网络司令部的最高级别长官告诉他，等到网络司令部终于得知了“俄罗斯正在干预选举”的消息时，这消息甚至还是在报纸上读到的。“我们根本没有关注过这个，这是个巨大盲区。”这位长官说道。
等到七零八落断断续续的情报都摆在仲宗根面前，粗略拼凑出事件的雏形时，仲宗根才恍然大悟，但为时已晚。
四年后，仲宗根自己成为了网络司令部的最高长官，类似事故的直接责任人，变成了他自己。
美国媒体将仲宗根比喻成了冷战期间按下导弹发射按钮的最高指挥官，因为如今网络谍战的严峻程度，毫不逊色于当年真枪实弹的战争，再加上他掌管着NSA——这个全世界最大的情报监视机器和超级计算机集中地，说一声他在美国情报界呼风唤雨，一点也不为过。

文章插图
美国国家安全局办公室
“美国的网络战争，也就是近十年里发展起来的，而仲宗根几乎参与了发展的全过程。”仲宗根的一位前上司告诉《WIRED》杂志，“他在思考、改革和推动美国21世纪战争的全新面貌上，比任何其他军职或文职领导人都做得更多。”
“每个服务器都是敌人”
仲宗根在情报工作上的强大攻击性和野心，被很好地积压藏匿在他和善的眼纹和温和的语调里。也只有细究埋在他所有公开发言和文章中的尖刺后，才能稍微明白，他凭什么能把得住美国庞大网谍帝国的舵。
“持续作战（persistent engagement）”，这是仲宗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号，这个简单词组包含两种含义，一是主动出击，二是持续出击，这已经足够概括美国网络情报系统运作的基本逻辑。
更厉害直接的话，他不是没有说过。“我们要把每个服务器，每台主机，每段网络连接，都当做潜在的敌人。”仲宗根在今年8月26日发表在《外交事务》杂志上的文章里如是强调道，“这是一种名叫‘零信任’的网络安全管理方法。我们假定敌人对我们的网络系统了如指掌，在这种前提下，去研发美国军方网络的保护罩。”

文章插图
仲宗根说到做到——全美68个强悍的网络团队再也不会等着军方网络被恶意软件攻占后去破解和反击。他们在浩瀚的万维网中积极搜寻层出不穷的新型恶意软件，提前破解它们。“我们不能想着每场网络战役都是最后一场，我们要还没打完这一场，就能想到下一场战役要怎么打。”仲宗根说道。
网络司令部的团队涵括平民程序员、服役士兵等，多达6000多人，散落在全美各地甚至海外，就像当年的NSA前雇员、曝出“棱镜门”的爱德华·斯诺登一样，潜伏在普通人之中，为最顶尖的情报系统工作。

文章插图
民众举着“谢谢你，斯诺登，你是个英雄”的标语
而对于美国军方而言，“敌人知晓一切”的“零信任”理念是罕有的。至少在10年前美国网络司令部初初成立之时，该机构的态度还是“防止军方网络被敌方渗透”。
这十年来，网络谍战愈酣，国家间的明枪暗箭都隐藏在行行代码之中，仲宗根心知肚明，美国政府已经悄悄地放开了多少限制，很多在十年前看来“过分出格”、并不合法的谍报操作，如今都被允许进行了。
尤其是在2018年，即仲宗根刚刚就任网络司令部总司令一职的那一年，国会颁给了美国网谍系统一张“免死金牌”——它明确了军事网络行动的法定地位和权力，让之前网络情报人员受到限制的大部分准备行动，得以解绑，军事网络行动被正式归为了美国国防战略的一部分。

文章插图
美国网络司令部内景
同年，特朗普发布《国家安全总统备忘录》第13号《美国网络运营政策》，它允许将明确定义的权限委派给国防部长，凭此权限在网络上领导进行兵贵神速的军事行动，比如在战时主动穿透或破坏敌方的指挥和控制系统。国会强调，特朗普有权指挥网络空间的军事行动，以对抗不利于美国国家利益的网络行为或攻击，而且这些军事网络行动都将光明正大地被归类为传统的军事活动，不再是什么打着双引号的“秘密行动”。
【手握|手握美国“网谍大军”，在网络战场呼风唤雨的男人，他是谁？】这几盏绿灯一开，意味着网络情报系统得到了过去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重视，宽松的军方保护壳和模糊的权力边界，让美国军方网谍得以放开手脚，在谍战中变得更加不受束缚，而网络司令部的头把交椅，也愈发显得重要起来。

文章插图
“像西力一样的男人”
上任两年来，仲宗根十分低调，不站队，不博眼球，远不如他的同事们——联邦调查局（FBI）和中央情报局（CIA）连续几任局长一样那么高调，和特朗普公开对呛，几度被卷入权斗旋涡，甚至最后气得主动走人。
即便是特朗普多次强调过对包括网络司令部在内的美国情报机构的质疑，对他们一系列导致情报泄露的疑似渎职严词谴责，在推特上嘲笑他们“被动和幼稚”，仲宗根似乎也没有什么脾气，没有言辞激烈地回击，也没有不堪羞辱而辞职，只是不卑不亢地扮演着一个得体中立的军方情报官的角色。
对于“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的争议，他在9月16日的美国网络情报与国家安全峰会上表示，如今，类似“传播假消息”的网络行为十分普遍，它的准入门槛十分之低，任何普通人都可以做到，并且未达到武装冲突的级别，但有害性却不亚于新冠疫情的大流行。

文章插图
仲宗根没有像FBI多位局长一样暗讽特朗普和俄罗斯“同流合污”，但也没有像特朗普的国防部长们一样忠心耿耿地为特朗普辩护。他只是不温不火地强调，伟大的网络技术也可能是一把双刃剑。“总的来说，对我们而言，肃清这些流言蜚语是我们经常要处理的事情之一，而不是仅仅隔两年或四年才处理一次。”这位四星上将说道。
保罗·仲宗根无疑是个足够聪明的军事情报高官，这不仅体现在他明哲保身的政治哲学上，还体现在他的工作成绩上。

文章插图
履职两年来，仲宗根已经策划了比往年任何时期都要更多的针对对手的网络攻击，他破除了全世界最大的僵尸网络Trickbot，与此同时，在他的指挥下，针对俄罗斯、伊朗等国的网络攻击行动也一刻未停。
仲宗根一个显著的战绩，是他领导美国情报系统，全面拔除了ISIS在全网范围内的宣传阵地，扫清了ISIS的网络大军。“以美国为首的盟军消灭了实体的ISIS，我们则消灭了虚拟世界中的ISIS。”仲宗根介绍道，“这个恐怖组织的宣传人员过去常常在Twitter、YouTube和他们自己的网站上传播他们的信息。今天，由于我们的努力，他们这样做要困难得多。在其影响力最鼎盛的时候，ISIS用多种语言出版网络杂志，但现在除了阿拉伯语，它很难出版其他任何语言的杂志。”
但和他强悍的工作能力截然相反的，不止是他温和的外形和举止，还有他的很多个人习惯。比如，作为网络情报界的领军人物，他却酷爱用铅笔写字，以至于他的助理无时无刻都要在口袋里揣上一支削好的铅笔，以防仲宗根手里的铅笔笔芯折断。
美国媒体曾将仲宗根比喻成伍迪·艾伦执导的喜剧电影《西力传》中的主人公西力，西力是一个不自觉会变得和身边人一模一样的拥有超能力的男子。

文章插图
“他和西力一样，过往总是生活在更强大的情报界明星长官的阴影之下，人们总是看不到他。他是个灰色的男人，太过低调，常常湮没于芸芸大众之中。”《华盛顿邮报》写道，“他走在街道上，很难被认出来，像个准备接孩子放学的父亲。”
而波澜不惊却胸有沟壑的性格，让仲宗根在安抚躁动不安的特朗普和白宫的同时，也逐渐平息住了NSA、USCC等几个顶尖情报机构之间由来已久的嫌隙和明争暗斗，说服几个机构可以合力听他指挥。
“人们喜欢为他工作。您可以在任何房间看到他。他是专家，敬业、谦虚。”曾负责监督仲宗根的前特朗普政府官员说道，“甚至之前内部气氛剑拔弩张的国家安全局，他上任之后，工作气氛也好多了。在他就职的短短半年内，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转变。”

文章插图
保罗·仲宗根不喜欢变成万众瞩目的情报界明星，但他已经默不作声地证明了他够格站在最高的主席台上。有了这么一个不声不响间翻手为云的狠角色，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注定仍是美国网络间谍们活跃的战场。
作者：叶承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