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科技综合|音乐创作人生存调查:播放量上千万的歌曲,版权费能拿多少?


来源:时代周报
创作歌手张力超今年30岁 。 他火过 , 由他原创的《我在南昌一个人》在短视频平台播放超过千万 。
如今 , 他手上存着一些写好的歌 , 但没有时间制作 , 因为大部分时间他需要依靠商演与主持人等工作来维持生计 。
这样的音乐创作者很多 , 有些人创作的歌曲爆红网络 , 但版权费每月却只有几百元 , 有些作品过于小众 , 收回制作成本甚至需要十几年 。
不久前 , 曾为陈奕迅等歌手写歌的知名创作人吴向飞因版权费问题 , 控诉环球音乐版权 , 即便是陈奕迅唱火的那首《路一直都在》 , 在环球音乐版权的费用清单里 , 一年也仅为他带来271元收入 。
版权公司拿走了创作人大部分收入 。 “如果一直这样 , 谁还会写歌?”吴向飞忿忿不平 , “写歌 , 还不如捡废品 。 ”
另一面 , 互联网巨头之间的在线音乐大战如火如荼 。 腾讯音乐曾为拿到环球音乐独家版权 , 付出3.5亿美元外加1亿美元股权的代价;而2018—2020年 , 网易云音乐三年累计购买版权的内容服务成本高达96亿元 。
听歌的用户并不吝啬 , 腾讯音乐2020年全年营收高达291.5亿元 。
而随着腾讯“欣然接受”并交出持有的网络独家版权 , 音乐创作的用户端、在线音乐平台格局又将发生新的变化 。
音乐创作人的生存状况却仍不乐观 。
中国传媒大学发布的《2020中国音乐产业发展总报告》显示 , 有52%的音乐人没有音乐收入 , 100%靠音乐收入的音乐人 , 占比仅7% 。
但音乐人数量在爆发式增长 。 据网易云音乐数据 , 2020年 , 中国音乐人总数超过20万人 , 同比增长100% 。
近日 , 时代周报采访人员采访多名音乐创作人 。 他们不悲不喜 , 平和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

新浪科技综合|音乐创作人生存调查:播放量上千万的歌曲,版权费能拿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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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视觉中国
张力超:歌火过又怎样 , 单靠音乐我可能会饿死
2012年 , 我发行了第一首歌 。 当时还是个大学生 , 利用课余时间参加校外唱歌比赛 。 得到名次后 , 我把奖品卖掉 , 换成现金 , 用来发行自己的歌 。 从大二到现在 , 也陆陆续续发行不少原创歌曲 。
2018年 , 《我在南昌一个人》火了 , 这是带有地域情怀的一首歌 , 有点像赵雷的《成都》 。 这首歌在抖音的播放量超过千万 , 每十个南昌本地抖音用户 , 就有八个人用这首歌当过背景音乐 。
可歌火了 , 我还是没像样的收入 。 酷狗、网易云音乐和QQ音乐几大平台合起来 , 每个月给我的版权费只有400—500元 。
倒是在最火的那段时间 , 演出机会多了起来 。 一个月演出6—7场 , 平均每个星期都有商演 , 规模小的有一两千人 , 大的上万人都有 , 月收入翻了好几倍 。
那个时候 , 身边也突然多了很多所谓的朋友 , 每天都有人请吃饭 , 想认识我 。 热度过了 , 那些朋友全不见了 。 歌火了 , 我也被骂过 , 有一些人觉得我是为了消费南昌写的歌 , 也有人觉得我抄袭《成都》 , 但事实上 , 我的歌发行更早 。
现在 , 我的演出机会不多 , 平均一个半月一场 , 甚至更少 。 本来7月有一场 , 如果能够顺利演出 , 我后两个月的房贷就有下落了 , 但演出取消了 。
这么多年来 , 我最遗憾、最心酸的事就是没让母亲看到我上电视 。 2017年 , 央视有个节目找我录制 , 前期需要拍摄故事 。 当时 , 母亲身患癌症 , 节目组还让我去医院拍采访视频 , 母亲觉得很欣慰 , 儿子能上央视 , 但最后这个节目却没有让我参加 。
不久后 , 母亲去世了 , 她没有在电视上看到我的演出 。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 , 这是我的心结 , 可能一辈子都过不去 。
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 , 我意识到要尽量先去实现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事 , 音乐梦想要稍微缓一缓才行 。 很多歌都已经写好了 , 但是我还没有录 , 更没有制作和发行 。 因为现在生活压力非常大 , 每个月都有房贷 。
单靠音乐 , 我可能会饿死 。 据我所知 , 大多数同行都是这样 , 都要去找一些其他的方法维持生计 。 除了商演 , 我还接主持人的工作 , 在抖音拍视频接广告 。
不管怎样 , 未来我还会坚持做音乐 , 人活着一定要有信仰 , 要有热爱 。 只是在坚持爱好的同时 , 要能够养活自己 , 这是最基本的 。 如果一直没饭吃 , 有什么时间和精力追求所爱?
张瀚元:没钱坐公交 , 我的鼓手朋友揣着饺子跑几公里回家
我今年42岁 , 毕业于师范院校的音乐专业 。 20年前 , 我放弃了音乐教师的工作 , 来到北京 。 算起来 , 我在音乐创作这行摸爬滚打了26年 , 但说实话 , 前15年只是一个积攒过程 , 包括能力、圈子和经验 。
其中有10年 , 我是靠在酒店弹钢琴维持生计 。
2001年起 , 我在北京很多酒店酒吧弹钢琴唱歌 , 每天在固定时间弹 , 一个月可以拿到几千元 。 王府井有一家很知名的五星级酒店 , 我足足在那弹了十年零三个月的钢琴 。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 , 我努力找机会让自己的作品能够有更多人听 。
终于 , 机会来了 。 2009年 , 有朋友投资一部电影 , 制作完成后需要主题歌 , 在歌词确定的情况下 , 我的谱曲成功被选用 , 那首歌由当时该片的主演BOBO组合演唱 , 组合成员就是现在大家熟知的付辛博和井柏然 。
2010年左右 , 我迎来音乐生涯的重要转折点 。 机缘巧合下 , 认识了知名歌手周艳泓 , 当时她的公司正准备签约新人 , 我把创作的二十多首歌发给她 , 她听后很欣赏 , 于是便和我签了7年合约 。 这之后 , 我才慢慢成为一位职业的创作人 , 但其实在这之前 , 我写歌已经有15年的时间 。
现在 , 我的主要工作是写歌以及音乐制作 , 虽然在圈里知名度没有大咖们高 , 但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周杰伦 。 作为音乐唱作人 , 靠自己能力在业内有一个小小的位置 , 已经很好了 。
这一行真的很残酷 。 早年间 , 我和朋友们组建乐队 , 但没多久因为生存问题解散 , 解散后我就去做了钢琴师 。 那年元旦 , 我在路上碰到了乐队的鼓手 , 我问他去做什么 , 他说自己身无分文 , 还没有吃饭 , 于是他去朋友家拿吃剩的饺子 。 因为没钱坐车 , 他用塑料袋装好饺子 , 揣在兜里 , 准备一路小跑两三公里 , 回到住的地方去 。
只要想起这个事情 , 我就特别难过 , 能够坚持做音乐真的太难了 。 像我这个鼓手朋友 , 乐队解散后不能独自演出 , 非常落魄 。 音乐这一行 , 不像别的行业可以很快就业 , 尤其是词曲创作人 , 在创作前期阶段 , 如果没有知名作品 , 很长时间都会是孤单寂寞又经济窘迫的状态 。
尤其如果是原创的歌曲 , 想要自己发行从而获得版权收益 , 背后没有大量资金投入 , 没办法实现 。 “一首歌很可能10年才能拿回制作成本 , 因为不火的歌 , 每个月收益可能就几十块 , 甚至几块钱 。 ”
我当年在石家庄一个培训班做音乐老师 , 前后带过100多名学生 , 他们后来大部分去北上广发展 , 多年过后 , 这100多人当中 , 坚持到现在还在做音乐的 , 不到5个人 , 其他人都因为各种问题转行 。
我感觉现在音乐圈就像大杂烩 , 什么类型都有 , 总体来说 , 一片繁荣 。 每个人只要有音乐梦想 , 就能成为自由的音乐人 , 用各种平台宣传自己的作品 , 但背后也会浮现一些问题 。
比如门槛降低 , 导致粗制滥造 。 很多人并不专业 , 在设备、制作各个环节都无法做到精良水准 , 导致很多音乐作品五花八门、参差不齐 。
Sukey:我们的歌放在音乐平台上 , 但几乎没有收入
2014年 , 我16岁 , 在国内一个48系女团 , 属于组合的三期生 。 在女团的几年时间 , 会接一些商演演出 , 或者在专属剧院里唱跳 。 当时 , 女团概念还不算很火 , 我们是和日本知名明星女团合作的姐妹团 。
在女团 , 收入不算高 , 我不是头部成员 , 就是包吃住 , 工资接近白领水平 。 随着年份增加 , 会逐步增加一些基本工资 , 另外就是看公司安排的外务拿提成 。
退团之后 , 最大感受就是变得自由 , 心态上挺轻松 , 身份上没有那么多限制 。 以前要费尽心思做偶像 , 甜美青春 , 很多风格都不能尝试 , 现在可以了 。
但现在最主要的压力是 , 收入不稳定 。
这几年 , 我一直在做独立音乐人 , 也有自己的乐队 , 但还会接其他工作 , 比如平面拍摄、兼职钢琴老师等 。 我很清楚知道 , 如果只是纯搞乐队 , 很难有稳定的收入 。
说实话 , 大部分独立乐队的歌曲还没有办法依靠歌曲版权获得可观收入 , 我们也不例外 。 我们的歌放在网易云音乐平台上 , 但几乎没有收入 。
演出收入也微乎其微 。 在上海 , 我们乐队会受邀请在LiveHouse演出 , 几百人左右的小场地 , 门票在40—50元 , 就算门票全部售罄 , 除去场地费用和其他成本杂费 , 乐队每个人平分下来就几百块钱 。
更多时候 , 乐队是以两个人形式演出 , 如果接到稍微大一点的商演 , 也会组五人阵容 。 一场规模还算不错的商演 , 经过中间经纪人谈判 , 再分到我们手里 , 每个人能有2000元左右 。 如果是特别火的乐队 , 中间介绍人后抽成更多 。
最近演出比较少 , 我接了一个音乐剧 , 跟剧组签2个月的短期合同 , 每天早上八点之前起床 , 要赶很久的地铁 , 和白领们一起上班 。
对于流量和人气 , 我不再抱太大的希望 , 顺其自然 。 从参加女团到现在 , 这么多年 , 我的心态也在不断经历变化 , 不会再渴望一夜成名了 。
其实这两年国内有很多乐队特别红 , 但也是有一个受关注的曲线 , 大多数乐队出场费总有一天会随着热度降下来 , 那个时候又要以什么为生呢?
热度都是锦上添花 , 还是把音乐做好 , 把生活过好吧 。
苏杭:18年前卖歌赚了3000元 , 感觉像暴发户
在这行二十多年了 , 也认识不少人 。 比如同在安徽的许嵩、李荣浩 , 2005年时 , 我和他们经常互动交流 , 那时李荣浩的音乐DEMO已经非常棒了 。 他们刚开始也不火 , 但是后来慢慢发展得比我好 , 我就开始反思 。
反思过程中 , 回溯自己的经历 , 其实我很早就开始卖歌了 。
2000年 , 我在网络上接触到录音 , 就开始研究如何把自己的音乐利用网络推广 。 在那个年代 , 如果不是明星和歌手 , 很难通过自己的能力发行音乐作品 , 因为太昂贵了 。 但那时候我就开始利用网络 , 在一些音乐平台发布自己的作品 , 也通过各种朋友介绍关系 , 慢慢融入圈子 。
2003年 , 我第一次在网络上以3000元的价格卖出自己原创的歌曲 , 当时 , 在我们安徽的小县城 , 公务员一个月工资才800元 , 卖歌的钱让我有种暴发户的感觉 。
这笔钱在当时用来帮我父亲的印刷厂周转了某次资金压力 。 从此之后 , 家人再也没有反对过我做音乐 。
在安徽县城老家的时候 , 还是小打小闹 。 我组建过一个乐队 , 纯粹是为了玩 , 每次凑钱承包剧院做演出 , 大部分的票免费送 。
【新浪科技综合|音乐创作人生存调查:播放量上千万的歌曲,版权费能拿多少?】2004年 , 乐队宣布解散 , 我一门心思投入到音乐创作和学习中 , 陆陆续续卖出了很多作品 , 最高价格的一首歌 , 卖到3万元 。
之后就去了北京、广州 , 先后签了3家唱片公司 。 但到了2013年左右 , 感觉自己做了十几年音乐 , 却赚不了多少钱 , 我开始思考原因 。
冷静分析之后 , 我开始明白在整个音乐行业最上游掌控资源的人 , 也就是做版权的公司 , 资源在这些公司手里 。 相比之下 , 大部分音乐人肯定是赚不到钱的 , 所以我开始转型做版权 。
2015年 , 我创立了名为苏咖音乐的版权公司 , 开始做有关音乐版权的服务 , 音乐人、唱片公司、版权投资人、版权方都是我的服务对象 。 在接触版权这几年 , 我意识到很多音乐人不了解相关版权知识 , 这不利于他们的生存发展 , 因为音乐人最基础就是要依靠作品吃饭 。
现在 , 我会在抖音以“苏小咖”的笔名身份发布版权知识科普的视频 , 希望可以让更多的音乐人了解版权知识 , 能够有版权意识 , 不要让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作品 , 沦落到一文不值 。 要让大家知道 , 只要作品足够好 , 是可以通过版权得到好的收益的 。
这一行好坏参半 。 一方面 , 国内音乐市场有大量机会能够给年轻音乐人发展 , 但是由于大部分是纯商业化运作 , 和音乐人的理想主义有冲突;另一方面 , 资本垄断资源 , 音乐人的收入待遇并不公平 , 好的机会资源 , 依然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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