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 世上所有物品在随机消失,包括那扇核反应堆的门丨《余音绕梁》( 二 )


瞿曲第一次听到《报童吉米·布朗》这首歌 , 是在少年宫的歌唱比赛上 。 彼时他刚刚学会识谱 , 正打算挑选一门适合自己的乐器 , 一道略显稚气的嗓音点亮了那个沉闷的下午 。 轻快的乐点在生机勃勃的歌声间来回穿梭 , 碰撞间散落一地的乱琼碎玉 。 瞿曲仰着脖子 , 望向那个被夕照虚化了轮廓的飒气女孩 , 记下秦泠这个名字 。 她简直是为曼陀林而生的精灵 , 那清澈的音色与曼陀林透亮的弦音相得益彰 , 瞿曲听罢竟生出高山仰止的怯意 。 于是他绕过了最喜欢的曼陀林 , 转而选择了吉他 。
瞿曲妥协了 , 掏了掏空无一物的裤兜 , 最后干脆褪下手表 , 递给胖子 。 胖子眉开眼笑 , 递来一张废报纸和一支签字笔 , 见他不接 , 还催促地掂了掂:“写啊 , 写上你的名字 , 拿石头压在碑上 。 ”
对上瞿曲一言难尽的目光 , 胖子心虚地挠了挠后颈的藤壶:“你这不是 , 短租嘛 , 我总不能为你重新刻碑 。 考虑一下成本 , 兄弟 。 ”
瞿曲难以反驳 , 只得深吸一口气 , 再将它们原样呼出 , 权当平复下了复杂的心绪 。
为自己撰写墓志铭的体验十分新奇 。 瞿曲粗略筛过脑海仅存的几段碎片记忆 , 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句挥之不去的歌词 。 我卖早报啊先生 , 我的名字叫吉米·布朗 。
多好的搭讪词啊 。 瞿曲提笔在过期已久的大盘走势旁写下这排流利的英文 , 又在寻人启事和促销广告中间认真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 毛边泛黄的纸张在风中扑簌 , 被一节枯枝楔进栽满冬青的草地上 。
瞿曲抚了抚衣摆的褶皱 , 走向那位姑娘:“新室友 , 认识一下 。 我是瞿曲 , 国家十级哭丧艺术家 。 ”瞎话张口就来 , 但他掌心暗自捏了把汗——象征意义上的汗 , 毕竟他们的一切生命活动都早已停止 。
姑娘放下曼陀林 , 一本正经地开口:“你好 , 我是秦泠 , 弹棉花技艺文化遗产传承者 。 ”
两人对视片刻 , 齐齐笑出了声 。
“你要强占这位先生的墓吗?不怕他回来打你哦 。 ”秦泠对他这手龙飞凤舞的字产生了兴趣 。
“哪能呀 , 我租的 。 就那个胖子 , 刚拿走我一块表当房租呢 。 ”瞿曲不知该怎样解释 , 才能显得不那么愚蠢 。 租别人的墓!真是个天才的主意 。 怕是八代房奴转世才会产生这样的执念 。
果然 , 秦泠听后笑眯了眼:“你被骗啦 。 ”
她倒没有细说的打算 , 而是礼貌地转移了话题:“你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瞿曲知道她在问什么 。 他也想知道 ,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

这个世界结束得有些草率 。
好似一个赶着下班的作者 , 草草了结他的故事——一路失意的主角突遇贵人 , 情感纠葛的情侣强行按头 , 蛰伏许久的反派死于意外 , 进度不一的配角们统统拉到最后一幕 , 放下各自的心结 , 齐齐欢笑着为主角的成功而喝彩 。
起初 , 瞿曲只是丢失了一份文件 。 不是什么机密军事档案 , 也不是毁灭世界操作指南 , 只是一个偏远区县的工程计划书 , 里面充斥着一成不变的模板和虚虚实实的数据 , 唯一的价值在于他为此加班了一个星期 。 然而 , 在竞标的当天 , 瞿曲哪里也找不到它 。
那个时刻 , 瞿曲只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崩塌了 , 他的人生也随之陷落了一角 。
随后 , 越来越多的东西离开了原有的位置 。 有些会突然出现在某个匪夷所思的角落;而另一些 , 则就此失去了踪影 。
瞿曲尝试过各种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 他揍过家里的猫 , 猫咪暴怒地和他对打;他走进医院 , 医生告诉他 , 他并没有得阿兹海默 , 但确实应该调整作息 , 改善一下睡眠 , 保持心情愉快;最后 , 他选择安装一个摄像头 , 开启监控 , 来记录重要物品的存放情况 。
这确实是个聪明的办法 , 而且过于有效 。 当他回放监控视频时 , 他惊讶地发现 , 家里的猫除了将罐头偷偷藏到床底 , 和趁他不在家跑到他枕头上撒尿外 , 没有干太多坏事 。 而他自己 , 也并没有梦游、失忆、人格分裂等异常表征 。
那些消失的物品 , 是凭空消失的;那些失而复得的东西 , 也是凭空出现的 。 他见证了那些反唯物主义的瞬间 。
确认了整件事情彻彻底底在他的掌控之外 , 瞿曲反而享受了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好觉 。 他告诉自己 , 管他什么怪力乱神 , 如果这个世界执意要见鬼 , 那就由它去吧 。
不知从哪个时点开始 , 事态越来越严重 。 人们开始相互抱怨找不到东西 ,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个诡异的现象 。 怪象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 , 无可避免地向着公共领域蔓延 。 一截电线的离奇消失 , 引起大片区域的停电 。 下水道井盖的突然失踪 , 引发了一连串的车祸……最后 , 在某个严格密闭的核反应堆里 , 一扇嵌死的阀门 , 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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