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孟超和他的225平方厘米战场



【吴孟超和他的225平方厘米战场】吴孟超和他的225平方厘米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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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中的吴孟超一边用手“感觉”肿瘤 , 一边紧紧盯着监护仪器 。 受访者供图
作者 | 中青报·中青网采访人员玄增星
编辑 | 从玉华
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 , 吴孟超还坚持每周做一台手术 。 他是中科院院士、“中国肝脏外科之父” , 一生做过16000多例肝脏外科手术 。 如今 , 他再也无法站上手术台了 。 5月22日 , 吴孟超因病去世 , 享年99岁 。
长久以来 , 吴孟超的“敌人”都是肝癌 。 一个成年人的肝脏像个直角三角形 , 两个直角边大约长30厘米、15厘米 , 吴孟超一生的“战场”往往就是这狭小的225平方厘米 。 他以前可以连着做3台手术 , 在手术台上站十几个小时 。 后来 , 比手术本身更累、更艰难的事情 , 是把自己的身体塞进手术服里 。
前几年 , 东方肝胆外科医院为了方便照顾他的身体 , 特意让他住进病房楼第15层的一间几十平米的套房 , 里间是睡觉的地方 , 外间有一张小小的办公桌 。 作为院长 , 他在病房里处理文件、交代工作 , 有时年轻医生进去汇报 , 看到穿着宽松病号服的他在桌子后面打瞌睡 , 满是白发的头一顿一顿的 。 年轻人跟他说话 , 需要“大声点”“再大点” 。 他从前走路飞快 , 没几个人追得上 , 后来越来越慢了 , 甚至有些摇晃 , 在同一栋楼里也需要坐轮椅 。
一上了手术台 , 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将近百岁的老人 。 绿色的手术服把他的皱纹严实地包裹起来 , 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 不仔细看 , 很难发现他白色的睫毛 。
完成手术后 , 他会仰面坐在皮面磨得斑驳的椅子上 , 像个孩子似的翘起双脚 , 努力试图把变形的脚趾分开 。 那是他最放松的时刻 。 在96岁生日当天 , 他依然站上了手术台 , 只在手术结束后换上军装 , 戴上纸片做的粉红色生日帽 , 匆匆吃了一块蛋糕 。

吴孟超和他的225平方厘米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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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台手术中间休息时 , 他翘起因长期手术用力而有点变形的脚趾头 。 受访者供图
我吴孟超没有专利
手是吴孟超的“武器” 。 他常说:“手比脸重要 。 脸老了无所谓 , 但是手的感觉要保护好 。 ”上世纪70年代 , 他曾到黄土高原做“赤脚医生” , 集体劳动时总戴着手套 , 防止长出老茧 。 手术前 , 他习惯把双手交叉弯腰拉伸 , 六七十岁时还能触到地面 。 跟人说话时 , 他的手指会不自觉地捧着茶杯旋转 。
由于长期握手术钳 , 他右手食指的第一个关节向掌心方向蜷起 , 中指则向无名指方向偏斜 , 食指和中指的第一节形成了一个小小的“V”字 。
变形的还有脚趾 。 做手术需要精神高度紧张 , 吴孟超的双脚会不自觉地用力抓地 。 长此以往 , 他的右脚第二根脚趾紧紧地压在大拇指上 , 分不开了 。 他只能穿布鞋或者宽松的运动鞋 , 手术中穿的拖鞋也是特制的 , 右鞋前端部分被整齐地切掉 。
吴孟超的手从小就巧 。 5岁时跟随母亲前往马来西亚投奔做米粉的父亲 , 每天凌晨三四点钟起床 , 拿木槌舂米 。 7岁起 , 他帮家里割橡胶 。 “橡胶树中间有一条水线 , 不能破坏 , 它像人的血管一样 , 是树的营养线 。 割的时候下刀要够深 , 但要适度 , 不能把水线破坏了 , 否则就冒一个疙瘩 , 像长了个肿瘤 。 ”晚年的他有时会记不清前一天做了什么 , 却很爱回忆这段少年时光 , 认为那是自己“最早的操刀训练” 。 他的家里至今保存着一把早已生锈的割胶刀 。
文化大革命期间 , 他曾亲眼见到同事因受不了批斗而自杀 , 抢救时因处理不慎 , 这个同事右手肌肉坏死 , 再也拿不了手术刀了 。 有人扬言要砍断吴孟超这个“反动学术权威”的双手 , 那是他一生中最害怕的时刻之一 。
有人说他“手指上长了眼睛” 。 上世纪80年代 , 第一届中日消化道外科会议在上海举行 , 日本医学代表团的摄制组要求拍摄中方主席吴孟超的肿瘤切除手术 , 国内有人担心“吴氏刀法”泄密 , 他却爽快地同意了 。 手术中 , 他要把长有肿瘤的部分肝脏与周围的正常组织分离开 , 以便切除 , 手在病人腹内 , 眼睛却望向天花板 , 过了一会儿 , 肿瘤就被拿了出来 , 而镜头只拍到了腹腔外的影像 。
肝脏内部血管神经细密 , 吴孟超烂熟于心 , 做手术更多依靠的是手感 。 有学生在他身边十几年 , 依然学不会他的手法 。 护士长程月娥觉得 , 当时吴孟超不怕别人拍 , 是因为他“知道别人拍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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