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科学|无声世界里做出“学术三部曲”


社会科学|无声世界里做出“学术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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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 , 苏新宁教授访问美国华盛顿大学 。 受访者供图

社会科学|无声世界里做出“学术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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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 , 苏新宁教授访问美国国会图书馆 , 为该馆收藏的《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学术影响力报告》签名 。
新华社北京12月18日电(采访人员陈席元)12月18日,《新华每日电讯》刊载题为《无声世界里做出“学术三部曲”》的报道 。
靠“化缘”做出第一版CSSCI
“我做CSSCI有三个初衷 , 一是促进学术研究 , 二是加强学术管理 , 三是开展学术评价 。 ”说到这里 , 苏新宁叹了口气 , “哪知道 , 学术界后来就认一个学术评价 。 ”
据他回忆 , 中国大陆引进SCI可追溯至20世纪80年代末 , “当时南京大学率先提出接受SCI评价体系 , 此后 , 全国高校中 , 南京大学在SCI连续7年论文发表第一、连续8年论文引用第一 。 ”
“那时候中国科研力量弱 , 期刊水平低 , SCI甚至还没有收录中国的期刊 , 我们需要借鉴国外的学术平台 , 来提升自己的影响力 , 但现在不一样了 。 ”苏新宁认为 , “必须建立我们自己的平台 , 打造我们自己的顶级学术期刊 。 ”
“如果说过去几十年学术界是‘走出去’ , 现在是‘引进来’的时候了 。 ”他说 , “我们应当努力把好论文发在中国期刊上 , 把自己的期刊水平弄上去 , 把优秀成果留在国内 , 让中国期刊而不是中国论文去影响国外 , 不能以‘走向世界’‘国际化’为借口 , 把好东西送出去 , 让大量的优秀成果外流 。 ”
回首初创CSSCI的1997年 , 时任南大信息管理系主任邹志仁即将退休 , 他和时任南大图书馆常务副馆长的杨克义一起找到苏新宁 , 提出“做一件能填补国内空白的事” 。
“我的想法是 , 当时国家在自然科学领域已经有了中科院研制的引文数据库 , 但社会科学还没有引文索引 , 文科的论文成果还有待规范 , 很多文章缺失参考文献、摘要 , 有些甚至没有作者单位 , 用的还是笔名 。 ”苏新宁说 , “他俩年纪已经大了 , 最后商量 , 决定这件事交给我来做 。 ”
1998年 , CSSCI正式在南大立项 。 苏新宁把前期工作分为三步 , 第一步是观察和分析SCI , 第二步去北京调研当时其他几家学术数据库 , 了解同行的进展和差异 , 第三步才开始尝试 。
“我的初衷是 , CSSCI的设计起点要比其他数据库高 , 要兼具科学研究、科技管理和学术评价三种功能 。 ”但由于早期开发经费不足 , 学校给的钱只够买设备 , “那是1998年 , 有买设备的钱就不错了 , 我们买了十来台 , 但后续还是没有钱 , 没办法 , 只能去借 。 ”
没钱给学生 , 苏新宁就从自己的科研经费里给研究生发每月200元的助研费 , 为了项目能继续下去 , 还陆续向图书馆借了近百万元 。 香港科技大学也和南大签订共同研制开发协议 , 支持了50万元港币 , 并先期支付25万元 。 就这样 , 靠“化缘” , CSSCI顽强地撑过了“襁褓期” 。
转折点发生在1999年 , 教育部领导来南京大学调研 , 对CSSCI很感兴趣 。 “学校社会科学处处长要我去汇报 , 但找不到人 , 就把电话打到了家里 , 等我下午回家的时候才知道 , 那时人家已经到另一所高校了 , 我就急忙赶过去 。 ”
因为准备仓促 , 教育部领导提出10天后再演示CSSCI , 苏新宁带着3名研究生三天三夜没睡觉 , 做好了演示系统 , 圆满完成汇报任务 , 为他们争取到教育部重大项目奠定了基础 。
2000年 , 南京大学成立中国社会科学研究评价中心 。 同年5月 , 第一版《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新闻发布会在北京举行 , 宣告CSSCI正式诞生 。
意外进入无声世界 , 却成就学术上的“命运交响曲”
20年来 , CSSCI收录了包括法学、管理学、经济学、历史学、政治学等在内的25个大类、500多种学术期刊 。 基于CSSCI平台 , 苏新宁也推出了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学术、期刊、图书三份影响力报告 , 共计500多万字 。
2012年 , 苏新宁被教育部评为长江学者特聘教授 , 这是国内情报学界首次有人入选 。 2014年以来 , 他已获得三个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 , 今年又获得了第二届全国创新争先奖 。 他说 , 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当初三天三夜不睡觉的精力 , 更多把精力放在带领团队、培养新人上 。
可谓功成名就的苏新宁还有鲜为人知的曲折 。 一次手术意外 , 让正值学术壮年的他失去了听觉 。
时隔多年 , 苏新宁仍清晰地记得手术那天是2004年4月28日 。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刷牙 , 打开水龙头 , 瞬间发现自己听不到水声了 。 ”苏新宁赶紧让家人联系主刀医生 , 但对方已经休假外出 , 等假期后复诊为时已晚 。
“当时是夏天 , 我就站在大太阳底下 , 看天空都是黑的 。 ”苏新宁说 , “听不见别人说话 , 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 , 对一名教师来说 , 这是致命的打击 。 ”
除了绝对的寂静 , 还有无尽的耳鸣 。 “那感觉就像站在飞机发动机下面 , 原来耳聋不仅是听不见 , 还会有巨响 。 ”那段时间 , 苏新宁曾冒出过“死了算 , 真不想活了”的想法 , 家人、同事、学生们心急如焚 , 大家轮流值班 , 保证24小时有人陪伴 。
为了防止自己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 苏新宁第一次注册了QQ号 , 买了2只视频摄像头 , 其中一只送给朋友 , 到朋友家安装好 , “我对朋友说 , 太太出门上班 , 你就开视频 , 咱俩打过招呼以后就各干各的 。 ”
“没有耳朵 , 我还有眼睛和手 。 ”在大家的鼓励下 , 3个月后 , 苏新宁重新站在了讲台前 。 为了防止讲错话说错字 , 他让前排学生随时用手势提醒自己 , 一堂课下来常常汗流浃背 , 几次差点虚脱 。
和学生无声交流的两年里 , 苏新宁承受着巨大的生理和精神压力 , 坚持指导了7名博士生和7名硕士生 。
事故发生后 , 苏新宁有几个月没敢回家见父母 。 “当时父母已经八十多岁 , 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耳朵坏了 , 虽然我会读唇语 , 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 但时间长了还是会露馅 , 比如他们在背后叫我 , 我却没反应 , 只能说自己太忙太累了 , 想去睡会儿 , 睡醒了就赶紧走 。 ”
2005年 , 苏新宁装上了人工耳蜗 , 在家人和学生们的帮助下逐渐恢复了听力 。
“回首那段日子 , 耳朵坏了是我的财富 。 ”苏新宁说 , “首先我经历了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 , 而且挺过来了 , 现在看都不算什么;第二 , 自己在最困难的时候感受到了组织的温暖 , 学校、学院都在关心我;第三 , 耳聋给了我奇妙的体验 , 你知道吗 , 耳鸣有时会突变成一段好听的‘交响’曲 , 我有点明白为什么贝多芬耳聋后依然能坚持创作 。 ”
见采访人员不相信 , 苏新宁说 , 他曾经把自己“听到”的曲调哼出来给朋友听 , 大家也觉得“苏新宁怎么突然有音乐细胞了” , 但其实 , 苏新宁是欣赏不了音乐的 , 因为声音是连续的模拟信号 , 而人工耳蜗是把模拟信号转化为离散的数字信号 , 所以并不能转化为乐曲 。
“无声世界让我能够静下心来做学问 , 早上起来以后我会特意不戴人工耳蜗 , 虽然什么都听不见 , 但是工作效率提高了 , 没人打扰 , 别人打电话来我也不知道 。 ”苏新宁说 。
从2002年到2011年 , 整整十年 , 苏新宁最终完成了《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影响力报告》三部曲 , 其中大量工作是在他失聪后完成的 。 时任《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主编的龙协涛 , 把这些成果比作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 。
推动情报学从信息管理领域回归
今年11月 , 已经65岁的苏新宁第三次拿下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 。 这次 , 他关注的是“面向国家战略的情报学教育和发展研究” 。 他说 , “是时候让情报从信息管理领域回归了 。 ”
信息、知识、情报 , 三者的区别在哪里?天上有一块乌云 , 这是信息;如果你没有知识 , 只会觉得天空发暗 , 有了知识 , 就知道乌云意味着要下雨 , 但这个知识对决策的支持作用很小 。 情报则是根据云层的情况判断什么时候会下雨 , 它和信息的区别就在于能否辅助决策 。 这个“乌云说” , 是苏新宁已经在课堂上讲了20多年的经典案例 。
完成了学术三部曲后 , 苏新宁把更多精力放在思考学科的未来上 。 在教育部第四轮学科评估中 , 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的情报学被评为A+ , 作为学院的首席专家 , 苏新宁感到 , 要推动情报学向更高层次、更宽领域发展 。
其实 , 在我国高校 , 情报学关注的并不是军事情报 , 而是科技情报 。
“科技情报曾对我国发展起到过非常重要的作用 。 ”苏新宁介绍 , 1956年 , 中科院成立情报研究室 , 后来成为中国科学技术情报研究所 , 恢复高考后 , 情报学作为一个学科开始招生 , “那时候谈的都是科技情报 。 ”
但到了20世纪90年代 , 随着全球掀起信息化浪潮 , 国内情报学界认为 , 要将情报拓展到信息的范畴 , 从以往研究各类科技文献 , 向信息情报发展 , 最典型的例子 , 就是1992年9月 , 中国科学技术情报研究所更名为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 。
“在高校 , 图书馆学、情报学与档案管理这些专业 , 已大多改为信息管理或者信息资源管理 。 1998年专业目录调整之后 , 情报学作为本科专业就没有了 。 ”苏新宁说 , 如今 , 情报学界更多在做信息管理 , 很多本学科的青年学者 , 研究的区块链、人工智能、深度学习等 , 其实这些属于其他科学 , “感觉就像自家地里却种的是别人的种子 。 ”
为什么现在要重提情报学?“因为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 , 信息的获取变得容易 , 对决策的辅助作用也变小了 。 我们不仅要有信息 , 还必须有足够的知识和判断才能形成情报 。 ”苏新宁说 , “以前讲科技情报 , 以后情报要真正为国家安全与发展战略服务 , 科技情报要和军事、安全、经济、生态、医学健康等情报融合 , 发展‘大情报’科学 , 增强情报学对国家发展的促进作用 。 ”
【社会科学|无声世界里做出“学术三部曲”】“我们最希望听到人家说‘这不可能’ 。 200年前 , 有谁想到还能把几吨重的铁疙瘩送上天 , 谁又知道后来有了飞机、火箭?”苏新宁说 , “不可能就意味着有可能 。 为国家做‘瞭望者’ , 这是我们作为情报学人的使命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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