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者报道|破产海外品牌被"借尸还魂"：揭秘网红小家电中的"伪洋货"_

作者：陈泰瀚
去年疫情以来，由于居家隔离，在家下厨的人越来越多，也带火了线上小家电市场。据奥维云网数据显示， 2020年上半年中国小家电线上零售额同比增长12.4% ，煎烤机、破壁机、搅拌机等品类同比增长97.1%、78.2%和40.1% 。
同时，在被小红书博主们疯狂种草以及李佳琦、薇娅等人的强力推荐下，摩飞、大宇、蓝宝、西屋和BRUNO等网红牌子销量暴增，俨然成为新式小家电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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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名之下，这些品牌的产品价格也显著比同类产品昂贵。在天猫上，一款体量在三四升的多功能料理锅，苏泊尔、美的等大多售价在三四百，而这些品牌动辄上千。
是贵有贵的道理？还是大部分交了智商税？
新晋网红都有百年历史？
贵归贵，这些网红品牌却占满了电商平台的热销榜单。无论是搜索“榨汁杯”还是“多功能锅” ，按销量排序，摩飞的产品都能妥妥地甩开其他品牌， BRUNO、大宇等品牌则和老品牌美的、苏泊尔、九阳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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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原因，或许和网红品牌的销售定位和营销策略有关。这些品牌多为线上销售，很少有线下店面，也更多地通过新媒体进行宣传，吸引年轻消费者。
同时，这些品牌大都打着海外知名品牌的旗号，要知道，对于中国年轻的消费者而言，海外品牌往往等于更先进的技术以及更严格的产品合格标准，于是贵上几分似乎就显得合情合理。
摩飞天猫旗舰店在品牌故事里写道，摩飞1936年创立于英国，成为当时的前列小家电品牌，并在2013年进入中国市场，为中国消费者提供高品质家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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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品牌的旗舰店或官网也有类似的品牌介绍。大宇将品牌历史追溯到1967年的韩国釜山；蓝宝追溯到1924年的德国柏林，表示2019年进入中国市场；西屋中国官网称美国西屋电气公司成立于1886年，在2015年进入中国市场；BRUNO则诞生于2012年，自称日本时尚家居品牌。
乍一看，又是美欧日韩的品牌，又大都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很难让人不心动。
但消费者报道检索新闻报道发现，摩飞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其所有制造业务都迁至远东地区进行，最晚到2011年时英国本土只留下了销售部门；大宇和蓝宝分别在1999年和2015年宣告破产，两家品牌目前分别由韩国的POSCO公司和卢森堡的GIP Development SARL公司持有；西屋在上世纪末即陆陆续续分拆出售其制造业务部门，并在1999年被目前的ViacomCBS集团并购。
据ST媒体国际集团旗下杂志《包装设计杂志》报道，自1998年以来，标有西屋商标的产品早已不是由历史悠久的西屋电气公司制造。
破产的破产，被收购的被收购，但在商家展示给消费者的品牌故事里却丝毫未提及这些事实。
海外品牌中国造
如果你去摩飞的英国官网看看，会发现在中国卖的红火的多功能料理锅、榨汁杯等产品，并没有在英国本土售卖；大宇的官网连韩文页面都没有，似乎没有开拓本国市场。所以，这些产品真的是海外知名企业生产的吗？
我国规定，出厂、进口或销售厨房家电，必须取得国家认证机构颁发的3C产品认证合格证书，所以要知道这些产品是谁生产的并不难。
摩飞天猫旗舰店上一款多功能锅的证书显示，生产者为位于佛山顺德的新宝电器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新宝股份”）；BRUNO一款电热水杯的制造商为位于佛山顺德的臻信电器科技有限公司（下称“臻信电器”）；大宇一款多功能锅生产者为位于佛山顺德的大宇科技实业有限公司（下称“大宇科技”）；蓝宝一款空气炸锅生产者为位于中山南头镇的广东蓝宝智能科技有限公司（下称“蓝宝智能”）。
有趣的是，消费者报道在天眼查发现，蓝宝智能的法定代表人王军同时也是大宇科技的最终受益人，拥有大宇科技 87% 的股份。
西屋产品的生产情况要复杂的多。一来，它不像其他品牌那样，在一个电商平台上只有一家官方店铺，在天猫或者京东上搜索“西屋” ，各种旗舰店、官方店、专卖店、直营店数都数不过来。
其次，不同的西屋店铺所销售的产品类型也不完全叠合，有的只卖厨房家电，有的只卖按摩椅一类的护理产品，还有的只卖卫浴产品，而不同类型的产品也会有不同的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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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者报道不完全地整理了一部分，并尝试致电江门市西屋健康智能科技有限公司这家企业，但对方为机器人接听，表示自己是江门市爱之华科技有限公司，只要求留下登记号，没有人工服务以及其他任何服务的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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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查显示，该电话号码同时为8家公司共用，且该公司实际控制人周英杰同时在其他数家生产西屋产品的企业中担任股东及高管，但都未任法定代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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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来，这些海外品牌产品很明显都是中国企业制造，不过他们和海外品牌之间的关系还是个谜。
品牌授权进入中国市场
一方面是海外品牌在本土的工厂、部门纷纷关闭，一方面贴着这些品牌的产品在中国市场大行其道，所以这些产品是假货？还是借尸还魂？
这其实就是商家玩的文字游戏，因为这些产品进入中国市场的方式是品牌授权。
蓝宝品牌持有方GIP Development SARL负责亚洲区的销售经理Guenael表示，如果生产方既有产品或采购渠道，又有销售渠道或客户，但没有品牌的时候，就可以通过品牌授权给产品贴上海外品牌。这不是OEM或ODM ，因为品牌持有方不买货也不卖货。
OEM、ODM指的分别是代工生产和设计生产，前者接受品牌方的委托，并采用品牌方的研发技术生产产品，而后者是采用自己的研发技术生产产品，被品牌方看上后采购，但从事这两种生产的企业最终都是把产品交付品牌方，由品牌方负责卖货。
而获得品牌授权许可的企业则获得了品牌的自主使用权，可以自产自销，并且生产的产品可以和品牌持有者没有任何关系。据《纽约时报》报道，百事可乐就曾把自己的品牌授权给一家婴儿奶瓶生产公司。
【消费者报道|破产海外品牌被"借尸还魂"：揭秘网红小家电中的"伪洋货"】新宝股份以从事OEM起家，曾被誉为“中国最大的生活小家电代工厂” ，目前已经是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由于财报公开，新宝股份明确表示公司在2013年就获得了英国摩飞的品牌授权许可。
大宇科技也曾在新闻稿中表明自己是大宇中国区的品牌运营商，臻信电器的天眼查公司简介里则写明BRUNO为旗下运营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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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宝官网的一篇新闻稿指出，蓝宝在2017年授予一家名为香港天瑞有限公司在中国独家运营蓝宝品牌的权利。但在微博上搜索 @BLAUPUNKT德国蓝宝，则发现其微博认证为广东无线电联盟物联网股份有限公司。
Guenael表示，后者是自己直接授权给它的，在中国国内只有它能有蓝宝这个品牌。而且它和香港天瑞其实是同一个集团，同一个老板。
之所以选择品牌授权， Guenael认为，企业自己经营品牌需要时间、资金和人员，直接选择一个百年品牌可以省下成本，也容易受消费者欢迎。
关于品牌授权的许可费用， Guenael称会因产品类型、许可时间等的不同而有差异，一次性付还授权许可费或在基础金额上按销量提成付费都可以接受。
相中破产品牌的商人
品牌授权在海外已经是一个相当成熟复杂的商业模式，并不都像摩飞与新宝股份那样点对点地签订授权许可合同，而是有许多从事品牌授权服务的国际机构，专门收购破产品牌或者对接品牌持有方，再去和各国的企业、工厂牵线搭桥。
去年7月，成立逾200年的著名零售品牌Brooks Brothers申请破产，马上就被品牌授权公司Authentic品牌集团和美国最大的购物中心运营商西蒙房地产集团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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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破产的蓝宝和西屋等品牌也是由类似的机构管理，据Guenael称，蓝宝目前已经授权给了全球45家企业。而总部位于美国纽约的衡点品牌咨询有限公司LMCA则声称管理西屋在全球的品牌授权。
LMCA在其官方中文页面上称：“ 2001 年，西屋的商业业务已彻底消退，已单单成为一种有特殊意义的品牌资产而存在。凭借它在 40 岁以上人群中的高知名度，西屋现在想拓展年轻一代消费者，并且LMCA制定了一系列专门针对中国市场的授权项目。 ”
消费者报道致函LMCA询问西屋授权的中国企业名单并提出采访请求，截至发稿尚未收到回复，致电衡点（上海）品牌咨询有限公司则显示号码不存在。
衡点（上海）品牌咨询有限公司是LMCA在亚洲的分公司，该公司于2007年进入中国，其2013年成立的长宁分公司目前自2017年来已连续3年被上海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据天眼查显示，该公司备案过西屋公司目前的中国域名。
经域名反查，西屋公司中国域名目前联系人为西屋电气（宁波）有限公司，在2020年4月前曾一度为美国西屋电气公司宁波代表处。
消费者报道致电西屋电气（宁波）有限公司询问其与西屋公司关系，对方表示不方便在电话回复，当提出由对方提供合适告知方式的请求时，对方则表示不方便接受采访。
天眼查显示，西屋电气（宁波）有限公司成立于2019年5月，最终受益人为王雪松。美国西屋电气公司宁波代表处注册于2016年5月，其法定代表人也叫王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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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标法》四十三条规定， “许可他人使用其注册商标的，许可人应当将其商标许可报商标局备案，由商标局公告。商标使用许可未经备案不得对抗善意第三人。 ”
由于法律条文中使用了“应当”而不是“必须”的强制性字眼，这就让国内一些企业获得海外品牌授权后可以选择不备案，双方关系扑朔迷离，消费者很难辨清自己买到的是谁生产的产品。
网红小家电质量问题频发
既然这些网红小家电基本上都是生在中国，改了洋姓，那么消费者恐怕也不应该迷信这些产品的质量。
2016年11月，上海市工商局质检发现摩飞多士炉等多批网购小家电质检不合格；2018年11月，北京市消协测试了多批电子坐便器的安全性能、座圈加热均匀性等项目，结果显示西屋等一批样品不达标；2020年12月，香港特别行政区消委会委托独立实验室测试了多款多功能料理锅的性能，结果显示包括BRUNO在内的多款产品均不能通过全部安全测验；2021年1月，西屋的一批空气净化器被浙江省市场监管局列为不合格产品，一批破壁机被广州市消委会列为不达标产品。
在黑猫投诉平台上，消费者报道搜索了与这些网红家电有关的信息，发现大多数投诉的问题主要集中在质量问题及售后的退货保修难。
近日，有消费者在平台上反映，自己花近600块钱购买的一款摩飞烧茶壶在去年11月已进行一次返修，但在今年2月又重新出现黑屏不工作的情况，工作日联系客服无人接听；另也有消费者表示，自己花7000多元购买的西屋洗碗机故障后，在保修期内商家以各种理由拒绝上门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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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其他几个品牌， BRUNO的消费者表示产品两月内返修两次，寄回后色差严重；蓝宝的消费者则表示，自己购买的洗地机不到两月出现质量问题，客服迟迟不处理；还有大宇的消费者反映，他在保修期内要求售后客服安排对故障的洗衣机进行维修，被客服回怼“上海太远不能修”并直接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