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网络！”儿子眼含泪花地说道 。 “我去找小卓和小潮 ， 可他们要上网打什么王者 。 离了网络人就不能活吗？”我惭愧地丢开鼠标 ， 想给儿子一个合理解释 。 但揉着手腕的老茧回忆过往 ， 竟一时想不起 ， 没有它们时我等是怎么过活的 。
“上网找资源” ， 是最先引起我兴趣的事情 。 世纪之初互联网方兴 ， 网上的各种资源十分丰富 ， 而缺乏版权意识的我们 ， 都以能找到新的下载点为荣 。 二明常跑到斌哥的网吧 ， 用服务器打开“网络蚂蚁”软件 ， 添加若干个下载任务、然后盯着那些代表进度的小点一个个变亮 ，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傻笑 。 网吧的带宽被他尽数霸占 ， 引得各个机位一片哀嚎 。 斌哥不好发作 ， 只能提醒：“少开点！”他惭愧而又抠门地暂停几个任务 ， 为人们施舍一半带宽 ， 至此才能天下太平 。 靠这小水管一般的流量 ， 他帮我下载了整套《丁丁历险记》 ， 弥补了我从未看过全版的遗憾 。 那时我们总是贪婪地觉得：网络要越快越好 ， 硬盘要越大越好 。 若要填满我们对娱乐的渴求 ， 必须将所有资源一网打尽 。
后来 ， 我迷上了网络游戏 ， 在魔法世界中狼奔豕突 。 二明醉心于下载 ， 用各种资源塞满一块块硬盘 。 各家太太追剧K歌不亦乐乎 ， 长辈们不屑偷菜转而玩起了美颜 。 人们被即时的欢愉所吸引 ， 在信息之海中溺水而不自知 。 大家都习惯于沿着自己的某条兴趣线绝尘而去 ， 男女老少概莫能外 。 虽然各生欢喜 ， 但也渐行渐远 。
斌哥说今晚咱们聚聚吧 ， 我回复不好意思要开荒副本 。 等我提议周末小酌时 ， 他回复哎呀那天军团有国战活动 。 大元说假期去旅游 ， 我说人山人海不如吹着空调上网 。 二明手指飞舞打出一串字符：“都别扯了 ， 刚更新的小说还没看完呢” 。
大家忽然不约而同地惊觉：这是在说啥 ， 副什么本、国什么战、上什么网、聊什么天？明明都是汉字 ， 怎么凑到一起居然看不懂；明明近在咫尺 ， 为啥都捧着手机互发信息呢？
“我靠！”我们不由得齐齐爆出一句粗口 。
“今晚我家集合 ， 大家自己下厨 ， 不许请假不许带手机啊”！许久没听过说话声 ， 大元这动静就有点振聋发聩的意思 。 可到最后调子发颤 ， 瞬间暴露了色厉内荏的本质 。 我们口是心非地应承着 ， 摸摸袋子里的手机 ， 心想这玩意儿还真是个手雷啊 ， 到时候指不定哪个会响呢？
各位君子前后来到大元家 ， 一瞅生鲜齐备 ， 不免亲临庖厨操练一番 。 二明刀工娴熟 ， 剁土豆丝的声音嘈嘈切切宛如天籁；大胖颠勺老练 ， 翻鸡蛋饼的动作扬尘舞蹈莫不中节 。 我扒拉着锅里的肉丝 ， 看火候恰到好处 ， 正准备来个潇洒的回手掏 。 忽然大腿上“嗡嗡”两声 ， 手里头一哆嗦差点没把小炒肉掏到油烟机里去 。 好在某人的手机适时地响起 ， 裂帛般的铃声帮我掩饰了尴尬 。
“谁？”大元气急败坏地吼道 。
“我我我” 。 二明放下菜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 说了句“领导召唤”就钻回里屋去了 。 振动声依然回荡 ， 大元瞪着大胖 ， 这厮赶紧摸出手机说“不是我” ， 但刺眼的跑马灯已然说明了问题 。 他说没事还早 ， 你们先喝着我得接孩子 。 大元有气无力地对我说：“赶紧的拿出来吧” 。 我连忙翻信息 ， 原来是儿子的作业没有打卡 ， 只好致电家里督促这小子上网交作业 。
土豆丝没洗黏作一团 ， 鸡蛋饼夹生溏心横流 ， 小炒肉过火柴而不嫩 ， 几道菜全然乏善可陈 。 每个人都心有旁骛 ， 每杯酒都意兴阑珊 。 我说网络看起来是个圈 ， 其实是一条条单调的线 ， 甚至是一个个局促的点 ， 你们看明白没？二明说电脑手机都是介质 ， 说到底网住的都是咱们自己！斌哥说今天做的这什么玩意 ， 寡淡无味是人吃的么？大元说得了都没错都不容易 ， 看着时间别把各自的事耽误了 。
忽然一个闷雷 ， 电灯应声熄灭 。 我们只愣了半秒 ， 就莫名而真心地欢呼起来 。 网络捕捞的不是快乐而是孤独 ， 它也不像家园而像囹圄 。 烛光也很多彩 ， 交流才不寂寞 。 没有电脑手机和网络的时候 ， 我们不就这么过的吗？但我知道停电的日子不是天天都有 ， 酒醒之后我们还会各自深陷网中 。 我多希望天下无网 ， 但幻想对儿子的疑问毫无帮助 。
孩子 ， 愿你的人生不必依赖电脑和手机 ， 愿你的人生远离腱鞘炎和颈椎病 。
【信息|愿天下无网】在水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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