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信仰:吕用之高骈与广陵妖乱的特殊关联( 二 )


另一件事也令众将深感不快 。每当率军出击,统帅无不故弄玄虚地下令列队,然后点燃纸人纸马,手撒小豆,口中振振有词:“蜀兵懦怯,今遣玄女神兵前行 。”这样的行为,结果自然是人心尽失 。
但熟悉高骈的人都知道,修仙炼道早已成为他的精神寄托 。经过三十年的疲于奔命,年轻气盛早已不复存在,而官场的险恶莫测,也让豪情壮志化为城府颇深 。在安南,高骈被监军使李维周构陷,几至罢官,这一教训影响着他,也让他学会了用阴谋对抗阴谋,以手腕反制手腕 。
桀骜不驯的“突将”(突击部队)首先遭到整治 。就在到任后不久,他们被停发俸给 。众人异常愤怒,起事作乱,高骈匿于厕中,后经好生抚慰,兵变者方四下离去 。
“蜀江波影碧悠悠,四望烟花匝郡楼 。不会人家多少锦,春来尽挂树梢头 。”《锦城写望》作于这次惊魂未定之后,看上去,高骈的心态早已释然,但事实证明,在他手中,暴力也可以像文字般被运用得纵横恣肆 。《资治通鉴》写道:“六月辛未,高骈阴籍突将之名,使人夜掩捕之,围其家,挑墙坏户而入,老幼孕病,悉驱去杀之,婴儿或扑于阶,或击于柱,流血成渠,号哭震天,死者数千人 。”
但此时的高骈依旧理智尚存,邛崃关被修复,大渡河重新筑起工事,民夫在戎州和沐源川劳作,据说宏伟的要塞将在这里诞生 。每逢清晨黄昏,节度使外出视察,制定了加固成都城防的计划,在南诏入蜀的每一条要道上,都有枕戈待旦的守卫者……
每个能说话的人,都不忘献上最华丽的赞美:“斯所谓大为之防,俾人有泰山之安矣”,“忽闻进奏,言已毕功,见图写之甚明,举神化而急速” 。高骈的影响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当后人缅怀时,竟将他与风流绝艳的薛涛联系起来——完全无视了薛当年未及总角的事实 。
命运的交汇
边陲的烽烟散去,安宁重现于剑南,但在千里之外,一场风暴正在席卷帝国 。王仙芝起事,黄巢率众响应 。乾符五年(878年)正月,起义军攻入江陵 。浩荡的官军也顺江而下,稍作停顿即直奔浙东而去,有人发现,吕用之穿着蹩脚的官服随仪仗行进 。《广陵妖乱志》的记载是:“渤海(高骈)移镇,用之固请戎服 。遂署右职 。”
就在几年前,左仆射刘邺节制淮左,对巫蛊之术严厉查禁,而吕用之则被迫向京口出奔 。在那里,他不厌其烦地向军人们展示着道法 。就这样,他终于得到赏识 。诡异的匣子由此开启,只是无人预料到将招致怎样的后果,几年后,那位叫俞公楚的推荐者引火烧身:他与吕用之爆发争执,被高骈在盛怒中处死 。
灾难从发端到降临,通常是一个持久的过程,它需要诱因,正如施展邪术需要某些什物作为引子 。节度使并不知道,悲剧的另一群参演者,正一步步向舞台逼近 。此时王仙芝败死,黄巢南下,余党剽掠浙西 。高骈派遣张璘、梁缵分道讨伐,众义军不敌,纷纷阵前倒戈 。昔日面目狰狞的“反贼”,就这样获得了大唐臣子的身份 。
高骈也知道对方“为袅为獍,维虺维蛇,久流螫蠹”,但还是孤注一掷,并对这种用人之道自鸣得意:“臣偶令招谕,旋自归投……今者圣泽濡枯,皇风荡后,才掷黄巾之饰,许登华盖之资”,认为这是在拉拢人心的同时削弱了黄巢的势力 。但这是一个崇尚力量的年代,若背叛成为常态,忠诚则必是侈谈,降将们已转换过一次阵营,若处境有变,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转换第二次 。
新力量正在崛起,而初来乍到的吕用之,也忙于借助道术和城府向上攀援 。879年10月,朝廷命高骈转任淮南节度使,阻截北上的黄巢义军,到达扬州后,其立刻修缮城垒,招募军士 。吕用之长期客居此地,对民间流弊所知甚详 。茶余饭后,他不忘以放肆的口吻评议时政,一介方士,由此变得炙手可热 。
《八十七神仙图》,传为吴道子所作,其人物潇洒飘逸,展示了唐人眼中的神仙世界 。
从方士到谋士
这是他向权力迈出的第一步 。880年7月,黄巢自采石北渡,直抵天长 。淮南帐下有十万雄兵,军阵浩荡,士卒皆愿戮力前驱:“朝廷倚公为安危,今贼数十万众乘胜长驱,若涉无人之境,不据险要之地以击之,使逾长淮,不可复制,必为中原大患 。”在众人急于功成名就之际,没有人注意到高骈神色紧张 。扬州东郊,浩荡的军势面对一汪绿水逡巡不前——随着年龄增大,英雄不复有昔日的果决与磊落 。
因为富庶繁华,广陵早已成为武人觊觎之地,南有镇海节度使周宝、北有武宁节度使时溥,两人拥兵自重,虎视眈眈 。更讽刺的是,前者曾与高骈义为兄弟,但造化弄人,在利益的扭曲下,同袍之谊早已化作睨墙之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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