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系|2021科幻春晚|当星系如春花盛开,东北将联通平行宇宙

【编者按】 2021年春节 , 由“未来事务管理局”举办的科幻春晚再度回归 。 澎湃新闻也再次和未来事务管理局合作 , 参与到这台最有年味的科幻春晚当中 。
大年初一 , 为你带来韩松老师的小说 。
如今 , 飞速发展的世界让一切变得不可思议 。 连续5年参加科幻春晚的韩老师 , 选择了“春回大地”这个时间节点 , “五谷轮回之所”(厕所)这个特殊场所 , 来推演人们在变化世界里如何生存 。 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 , 厕所自然也会进化 。 但作者对未来厕所的离奇书写 , 其实也是在翻检历史 , 呈现的是他眼中的当代世界 。
人类历史虽然向前 , 但总有些事物在重复发生 , 就像每年一次的“春节” 。 就让我们在韩松笔下这从未见过的奇异图景中 , 寻觅那些被忽视的隐秘角落 。

星系|2021科幻春晚|当星系如春花盛开,东北将联通平行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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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厕
作者 | 韩松
韩松 , 科幻作家 , 当代中国科幻“四大天王”之一 。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科幻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 , 获得科幻银河奖、华语星云奖、京东文学奖 , 代表作《地铁》《医院》《红色海洋》《火星照耀美国》《宇宙墓碑》《再生砖》等 , 作品被翻译成英法日意等文字 。
二月初 , 我与谢主编在北京转机 , 飞抵沈阳 , 又转乘汽车 。 这次报社共派出九个调查组 , 至此已分散开来 。 这样东三省都有人 。
一路在下的雪停了 。 春回大地 , 东北的黑土地渐渐解冻 , 厕所暴露出来 。 发现的第一个厕所 , 立在路边 。 应该已弃用 。 谢主编让司机停车 , 我们下去看 。 这是在距离沈阳五十四公里处 。 厕所不大 , 应是供驾驶员使用的公厕 。 沿厕墙而建的ATM机和自动充电桩已经坍塌 。 板壁上有一朵花 , 脆弱而坚韧 。 厕所是黑色的 , 但花朵洁白 。 即便在南方 , 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美艳而干净的花 。 按理说 , 虽已过立春 , 但天气尚早 , 未至开花之时 。 厕所的花开得让人心悸 。 我上前做了拍照和采样 。 根据模糊的标识牌 , 它建于四年前 , 却像其他的一样的确已被弃用 。
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 , 国内多地存在大量弃用厕所 。 仅在沈阳 , 过去五年政府投入上亿元改建八万多个厕所 , 弃用的超五万个 。 除了东三省 , 我们还有调查组去到了中西部一些省区 。
废厕附近是一个村子 , 有些荒凉 。 居民似乎走掉了 。 要能找到人问问情况也好 。 正这么想 , 一个穿脏兮兮军大衣的年轻男人走过来 , 他头发蓬乱 , 脸色蜡黄 , 讨好地笑着 。 他自称是管理员 , 废厕管理员 。
“废厕 , 还需要管理?”谢主编怀疑地说 。
“要不 , 咋整啊 , 废厕 , 也是厕所哩 。 ”
“小马 , 记一下 。 ”谢主编对我说 。
我忍住寒冷 , 用手机为他拍了一张照 , 又开始做录音 。
“东北天寒 , 建个厕所贼难 , 每个平均补贴四千元 。 你们是要方便吗?请忍一忍 , 不能在这里来 。 上的话 , 去村里找个铁桶吧 。 废厕啊 , 要保护住 。 ”管理员说 。
意外相逢管理员 , 这样便利了一些 。 我们随他进村 , 访问了更多废厕 。 管理员说 , 这个村里常住居民二十多户 , 但建了九十多个厕所 。 在一个更大的弃用公厕里 , 见到了人气 , 五六个孩子在玩耍 。 管理员介绍 , 是捡荒人的子女 。
“幼儿园?”
“比幼儿园嘎牛 。 ”
孩子们欢快地在马桶和蹲坑之间跳跃 , 玩着游戏 。 这废厕的墙上画满五彩斑斓的动物图案 , 长颈鹿、大老虎、大鲸鱼 , 还有月亮和火星上的建筑 。
“小朋友太稀罕了 。 ”
到了此时 , 管理员也没有问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 边上还有一个附带沼气池的公厕 , 用作小学 。 十来个孩子上课 。 他们的父母也出外打工了 。 几个老人像是照看孩子的模样 。 管理员说 , 他们之前卖掉自己的住宅 , 在城里买了养老公寓 , 却上当受骗 , 一无所有了 。 废厕收留了他们 。
“如果没有废厕 , 他们能去哪?”管理员像在自问 。
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 我想了想 , 好像的确是没有去处 。 谢主编不信任地瞧着管理员 , 但什么也没说 。 他是一个正义感很强并且经验丰富的人 , 曾用一支笔 , 把好几个贪官送进了监狱 。
这时有人从厕所蹲位后面钻出来 , 给我们递烟 。 他是一个壮汉 , 穿黑棉袄 , 脖子上挂着大金链 , 手背上能见到青龙文身 。
“你们噶哈啊?”他问 。
“哦 , 停车上厕所 , 顺路看看 。 ”谢主编不动声色 。
“这里不让拍照 。 手机交过来 , 俺先替你们保管 。 ”
我想说 , 凭什么 。 但不由分说 , 汉子已从我和谢主编手里夺过手机 。 谢主编示意我冷静 。 废厕果然不简单 。 我觉得有必要把这调查进行到底 。
“赵四是废厕的保安员 。 ”管理员向我们介绍汉子 , “你们既然对废厕有兴趣 , 那就再瞅瞅吧 。 从下面可以直接走过去 。 厕与厕是连通的 。 ”
果然有暗道 。 像是地道战 。 我不禁想到 , 小时候课本上读来的 , 当年东北人民在这片土地上坚持斗争争取解放的情形 。 很快到了一户人家 。 这里有三个厕所 , 是为村里达标而建的 , 每个占地两平方米 。 人都走了 , 厕所也弃用了 。 在主卧中 , 紧挨炕建了一个厕所 , 假山一般的马桶显得突兀 。
“银不走也不行呐 。 这茅坑修好后 , 就一直没有上下水 。 还要自己从井里舀水来冲 。 这是样板厕 , 对付上级检查用的 。 ”管理员指着马桶说 。
“还是有问题啊 。 ”我说 。
“听说 , 这些厕所 , 是由于设计缺陷大、工程质量差、后续保障弱 , 才弃用的?”谢主编问 。 这正是我们此行调查的主题 。
“噢 , 多种原因吧 。 废掉的又不单单是厕所 。 你们打听这个噶哈 。 ”赵四警惕地盯着我们 。
“随便问问 。 ”
虽然是废厕 , 但我们看到 , 马桶边的墙上 , 整齐地悬挂着一卷卷手纸 , 如同春联一般 。 管理员说 , 是改建时配备的 。 当时有种说法 , 衡量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差异度 , 一个便是看厕所里尤其公厕里 , 是否提供免费手纸 。
“这手纸 , 作为文物保留了 。 现在生活好了 , 再没有银偷这东西 。 ”管理员说着 , 揭开马桶盖 。 立即有股大风吹出来 。 “小气候呐 。 ”他说 。 原来这地方已被改造为了风洞 。
“什么啊?”我喊出声 。
一群小东西从马桶构成的风洞中飞出来 。 是苍蝇 。 确切讲 , 是人工苍蝇 , 一眼便看出了绿色的金属质地 。
“嗬 , 废厕艺术品吗?”谢主编用戏谑的腔调说 。 赵四瞪了他一眼 。
“有实用功能 。 它们身上携带着探测器和传感器 , 相当于微型无人机吧 。 ”管理员说 。
“所以 , 你们一来 , 俺们其实就知道了 。 ”赵四举着一个遥控器 , 对着我们摇晃 。 苍蝇像信鸽一样飞走了 。
“这边请 。 ”管理员说 。
接下来看了好几个厕所 。 一个村里便有这么多 。 能够想象当年建造时的情形 。 我看到材料上说 , 驻村干部带领村民奋战了三个月 , 昼夜不息 。
“都弃用了 , 为什么还要保留下来?除了幼儿园和小学 , 还做什么?”谢主编问 。
“乡村振兴 , 没有厕所 , 咋整 。 废厕是俺村最高级的财富 。 ”管理员似乎为我们不了解基层情况而感到痛惜 。
“是要作为乡村旅游新景观吗?我觉得 , 游客不大会来的 。 他们宁愿去更远的雪乡 。 ”我说 。
“杠唧啊 。 你们不是来了吗?当然会是旅游胜地 。 我去过敦煌 。 那儿可尿性 。 其实不过是一片坟墓 , 在地上挖几个洞 , 画些神佛 , 用来祭祀死人 。 但今天咋的呢?老厉害了 。 厕所今后也是 。 但必须是废厕 。 所有的 , 都是废的才有价值 。 ”
管理员又举了希腊神殿、埃及神殿的例子 。 但那些是历史了 。 废厕是一个现代模式 。 它也能为解决后疫情时代的难题提供思路 。 管理员知识丰富 , 谈吐不凡 。 才知道 , 他原本是个大学生 , 做过村官 , 因为热爱废厕而自愿当了管理员 。
“你们是游客吗?”他像是明知故问 。 赵四不怀好意地看着 , 继续玩他的遥控器 。 苍蝇又飞回来了 , 围着我们嗡嗡嗡 。
“哦……来考察投资的 。 说什么资本不过山海关 。 但现在东北振兴 , 来看看 。 听说当年建厕 , 也是为了吸引投资 。 没厕所 , 生意都不来 。 ”谢主编娴熟地回答 。
又看了一个厕所 。 是窗户和门板也没有的女厕 。 这显然是工程质量不高的证明 。 我想拍下照片 , 但想起手机被赵四收缴了 。
“厕所的春天 , 知道不?”赵四忽然说 。
“看到了花 。 ”我说 。
“都在迎来春天 。 这儿也不例外 。 你们是春天的使者吧 。 ”他嘿嘿笑起来 。
我和谢主编沉默 。 身上很冷 。 我们更像是冬天的使者 , 或许要为正在到来的春天和接下来将至的夏天 , 带来霜冻寒冰 。
“春天的一个意思是 , 在万物复苏的日子里 , 俺们会重新对外试开放几个废厕 。 ”管理员宣布 。
他引领我们又看了几户人家的厕所 。 有的改做澡堂 , 有的成了烧烤屋 。 一个中年男人正利用洗手台和婴儿专用尿布台 , 搭起烧烤架子 , 制作毛蛋和茄子 。 做好的就装入厕所原配的自动售货机 。 管理员说 , 这位先生 , 原先在城里马路牙子上卖烧烤 , 但有天与城管冲突 , 打坏了城管 , 便逃回了村里 。
“他做的毛蛋和茄子成好吃 。 待会尝尝 。 现在 , 天不早了 。 你们来得巧 , 要举办迎新春联欢晚会 。 你们也瞅瞅?”他发出邀请 。
“就不要贼瞎跑了 。 ”赵四大声说 。
迎新春联欢晚会在村中最大的废厕举行 。 它也是最华丽的 , 外观做成溥仪伪皇宫博物馆的模样 , 在非隐私区域能看到损坏废弃的客流统计摄像机、行为分析摄像机以及超脑NVR、人脸门禁、信息发布终端和iVMS管理平台等智能化产品 。 墙上装饰着人造卫星拍摄的东北风光 , 当初是为了方便如厕的人欣赏吧 。
刚才所见的孩子们都来表演了 。 留村村民也加入了 。 另还有外来的清洁工、流浪汉、乞丐、逃犯等 。 有几个被欠薪的农民工 , 打算在这里过年 , 还有受疫情影响回不去的 , 也准备了节目 。 二人转、小品、秧歌等的演出 , 颇具水准 。
“咱东北 , 其他地方的厕所也是这样吗?”谢主编装傻般问 。 我想到其他的组 。 但是已经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 不知他们发现了什么 。
“废厕一码儿这样 。 ”管理员说 , “实际上 , 三省在筹建一个类似废厕联席会议的机制 。 春节一过就要成立 。 ”
孩子们跳起舞蹈 。 伴奏的是植村花菜演唱的《厕所之神》:
“在厕所里住着非常美丽的女神 ,
所以每天都打扫干净的话 ,
就能像女神那样美丽 ,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将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 ,
想着自己一定要变成美人 。 ”
我能理解 , 在东北 , 日语仍然有优势 。 我国其他地方找不到颂扬厕所的歌 。 真的是一首都没有听到过 。
“我感到很美、很美 。 ”谢主编冷冷地说 。
“开春后 , 还要跟日本的废厕组织 , 建立网上联系 。 韩国的也是 。 人工智能预测 , 从东北开始 , 废厕会在未来几年内 , 成为一种世界级现象 。 有些变化正在形成 。 也属于黑天鹅灰犀牛吧 。 ”管理员热情地说 。
我跟一个刚刚表演完脱口秀的人聊起来 。 这位戴眼镜的大叔曾是一名公务员 。 他说:“这些年东北银走的老鼻子了 , 但俺属于那种哪里也去不了的 。 去不了海南三亚快活 , 也去不了北京朝阳做仁波切 。 但俺也不稀罕待在机关 , 领固定工资 , 看领导脸色 , 还被打耳光 。 这不是俺想要的 。 俺就来了村里 。 ”
“废厕挺好的是吧 。 ”我说 。
“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 ”
“怎么个新鲜法?”
“用你五官 , 感受一下吧 , 杠杠滴 。 ”
我张嘴拱鼻嗅吸起来 。 有股淡淡的酸味 , 像电离感 。 这大概是春天的味道了 。 它交织废厕的冲劲 , 又夹杂烧烤的疲惫 。 耳朵里似乎还传来一波温润如湖水的泛动声 。
“体会到了吧 。 ”这个大叔起身 , 倒了两杯水 , 递给我和谢主编 。 “雪水 , 地下水 , 废厕水 , 以及黑土 , 粘合在一起 。 噢 , 还有更多的 。 一点也不唬弄 。 ”
他边上一个男人说:“世界上可能有一千个春天 。 这嘎哒的春天来得晚一些 。 但它毕竟也是春天 , 是那些春天里的一个 。 ”这人曾是一家国有机床公司的车间主任 , 企业破产了 , 他来到了废厕 。
他用一种教导般的口气说:“你们啊 , 看样子来自很干净的地方 。 写字楼纯洁明亮又温暖是吧 , 与这儿格格不入 。 一定有很好的厕所 。 但是甚至拉屎都会感到羞耻 。 比如说 , 要尽量避免与领导撞见吧 。 官儿大一些的 , 都在办公室里 , 单独建了卫生间 。 这样他们才好冠冕堂皇发号司令呐 。 也就是说 , 把屁股和屎尿包藏在别银看不见的地方 。 自欺欺银 , 说得好听一点是虚张声势 。 如果被下属看见 , 就没有了自信 。 ”
我觉得好笑 , 但是笑不出来 。 他好像在说一个严肃的道理 , 远不止上厕所那样简单 。 所以建那么多的厕所 , 当初也是有更深的考虑吧 。 我想到一首老歌 , “野百合也有春天” 。 所以什么是厕所的春天?不同的厕所在不同的季节 , 是不一样的 。 但或许只有废厕才配拥有春天吧 。 我开始对这次调查产生了疑惑 。
“脱掉裤子就平等了 。 废厕不管豪华还是朴素 , 都是一样的 。 噢 , 俺还在这里找到了爱情 。 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银 。 待会能见到她的 。 正在后台化妆呢 。 ”前车间主任兴致勃勃地说 。
管理员过来 , 告诉大家 , 开饭了 。 便看到 , 烧烤上来了 。 又有金士百啤酒 。 大人孩子都坐在厕所里 , 热火朝天吃 。 同时演出还在进行 。
有个人是从海南儋州来的 。 他在那里从事种地的生意 , 老家还在农北 , 因为疫情而没能回去 。 他跟我和谢主编碰杯 , 说:“现在不想离开了 。 这儿有新商机 。 ”
“什么新商机?”谢主编举起杯 , 但没有喝 。
“喂 , 杨哥 , 你说说看吧 。 ”那人扭头道 。
叫杨哥的 , 是县政府的一个前官员 , 以前是负责检查厕所的 , 看到管理不好就罚款 。 现在他的工作是保障废厕不被外界发现 。
“俺们维护着东北成千上万废厕的存在 。 为应对检查 , 就开发了银工粪 , 不是真粪 , 叫做类粪 。 然后形成类粪产业联合体 。 这是一种基于生物科技的新型化合物 。 最开始是应对上级检查 。 但这些像屎的银工东西受到了欢迎 。 像银工苍蝇一样 , 它们有实际用途 。 没想到 , 那么多地方都有需求 。 他们好像觉得 , 像屎的东西 , 才是真正的屎 。 现在不要说真正的屎了 , 连像屎的都缺乏 。 他妈的没想到都二十X世纪了 , 银们这么爱屎 。 ”
我不喜欢这个前官员的口吻 , 也想不出什么地方有这种需求 。 但大概是的吧 。 时代在急剧变化中 , 可能是很多代人经历的最大一次变化 , 没有人能预测今后会怎样 , 正如我以前从没想到过有个叫做“快手”的东西会上市 。 因此我没有追问下去 。 这个是另一个调查的题目 。 它可能比废厕还要重大 。 我记在脑子里 。 所以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以前就没有真正的屎 , 备不住这正是厕所被弃用的一个原因 。 ”管理员插话 。
“硅芯片、光刻机、发动机、射频器、燃气轮机、燃料电池、工业软件 , 与俺们关系不大 。 ”杨哥不屑地说 , “那些玩意儿 , 由别银去整 。 但谁来管废厕呢?毕竟也是国家财产啊 。 类粪生产属于制造业 , 是实体经济 。 俺们东北的主体经济就是制造业和实体经济 。 废厕继承了工业文明血统 。 贵州得瑟出了大数据经济 。 俺们不羡慕 。 俺们不想做网红 。 这不符合东北银埋头实干不爱忽悠的性格 。 ”
“这就是废厕精神 , ”前公务员说 , “它代表了一种忍辱的态度 。 在最困难最荒芜的条件下 , 也要应时应晌 , 着急忙慌 , 开拓创新 , 变废为宝 。 这是现今年轻银身上缺乏的 。 在废厕 , 就没有银动不动去自杀 。 俺们瞧不起那样的银 。 ”说着他狠狠瞪了我一眼 。
在废厕里吃喝 , 酒量似乎增大了 。 我们吃饱了 , 喝得也差不多 , 便由管理员带领 , 去看废厕实验室 。 他说这模拟了费城实验室 。
“是否真的存在费城实验室?那不重要 , 重要的是 , 在费城进行了相关实验 。 俺们在废厕实验室中 , 重复这个事情 。 ”
管理员向我们介绍了首席科学家 。 他在原单位 , 由于没有后台 , 争取研究项目失败 , 又举报别人学术不端 , 受到打击 。 他便赌气来到了废厕 。
“时空隧道吗?”我想到 , 中科院最近否认了这个传闻 。 首席科学家笑笑 , 像觉得我们提的问题是小儿科 。 我感到了东北人的幽默 。 废厕和费城 , 可能是取了它们的谐音 。
废厕实验室也位于一个废厕里 。 有一系列项目正在进行 。 有个光头小伙儿是废厕的引进人才 。 他最早贪图东北房子便宜 , 买了个一居室 , 想在这儿成家 , 没料供水供电都跟不上 , 女朋友也跑了 。 他干脆搬进了废厕 。 现在他研究的是车载厕所 , 不 , 车载废厕 。 废厕实验室已与宝马、大众、红旗等建立了联系 , 与中车集团也有业务往来 。
光头介绍:“车载废厕 , 更像是一种哲学性的事物 。 人世间无用的东西海了去了 , 但是它们越来越有价值 。 精神的追求正在成为赛博时代的特征 。 计算机模拟表明 , 很多高端人士会以搭载废厕在车上为身份的象征 。 ”
从他们所说的 , 我感觉到 , 如果谈到搞创新发明 , 就认为东北不行 , 体制僵化 , 赶不上南方 , 那可能是老观点了 , 是以前缺少废厕的缘故 。 市场取决于思路 。 我对调查的疑惑愈发增大了 。 不 , 不能这么想 。
一个长得像张天爱的九零后女生在做生物方面的研究 。 试瓶里生长着我们在国道厕所上见到的鲜花 , 原来是一种人工合成的新物种 , 属于真菌和种子植物的合体 。 然后看到了类粪 。 拥挤闪射着浅灰色暗光的类粪堆里的 , 正是孕育中的新生命 。 那女孩介绍 , 她的研究 , 推翻了生命起源的热液说、陨石说、原汤说等等 。 “干净的地方是不可能有生命存在的 。 要把目光投向排泄物 。 地球 , 应该被理解为宇宙的排泄物 。 ”她耐心地解释 。
利用原本配装在厕所里的高清平板显示器 , 放出了一个地理地质全息示意图 , 展示了东北生命的生存环境 。 极寒的地下 , 黄泉三尺 , 埋有骸骨 , 有劳作的煤矿 , 北大荒农场 , 二战沉船地 , 日俄战场 , 日清战场 , 明清战场……像被磁力吸引一样 , 它们残余物通过废厕汇集起来 , 成了滋生新生命的沃土 。
“姑娘 , 你原先做什么的呢?”谢主编做出好奇的样子问 。
“哦 , 我再早在字幕组呢 。 ”
这时 , 我看到一个生物在便池间蠕动 , 不禁头皮发麻 , 后退了两步 。
“是什么?”
“蛆 , 但不是普通的蛆 。 这是组装出来的 。 或者说 , 人造蛆 。 ”女孩脸上露出像看视宠物般的温柔 。
“跟苍蝇一样哦 。 ”我的心扑通跳 。 谢主编紧紧盯着那生命 , 眼里冒出火花 。
“废厕里很多东西都如此 , 有着不一样的进化规则嘛 。 这个必须得适应 。 新环境下 , 重新演绎了达尔文 。 进化不能简单归纳为信息熵哦 。 ”女孩正色道 。
“废厕之蛆 , 它吃什么?”我想总不能吃毛蛋和茄子吧 , 而类粪也不是真正的粪 。
“这个问题 , 由它们自行解决 。 它们是有智力的生物 。 它们靠吃信息为生 。 大地里孕育着很多东西 , 最重要的不是石油、煤炭和粮食 。 以前认为东北就是出石油、煤炭和粮食 。 这是刻板的和错误的 。 盖亚是废厕的母体 。 盖亚是有分身的 , 有海南的盖亚和东北的盖亚 。 东北的盖亚又分解为松辽的盖亚、辽沈的盖亚、松锦的盖亚和吉沈的盖亚 。 废厕是盖亚的神经触突 。 要重新认识东北 , 就从这开始吧 。 ”姑娘语重心长 。
从一张进化示意图上 , 可以看到蛆的成长曲线 。 进化史上 , 有了它们的一笔 。 它们将进入博物馆 。 它们在废厕繁殖 , 有了滚滚的生命力 。 这比原本的厕蛆更让人敬畏 , 我如同看到了从直立人到智人的过渡 。 我感到自卑 , 为自己及家族 , 仍没有进化 。 因此我只能是一个废厕调查者 , 而参与不到新生命蓬勃生长的进程中 。 这是我国土地上的生命 。 堪称神迹啊 。 如果真有上帝 , 那么他是为了振兴东北 , 才在这块沧桑大地上遍布了废厕 。 不 , 怎能这么说 。 哪里有什么上帝 , 全靠人们自己 。 但是……只得说 , 废厕在提醒你 , 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 , 在你平时知道的国度之外 , 还有另一个国度 。
女孩豪放地一笑 , 说:“蛆的力量其实更得劲 。 待会你们就会看到 。 ”
废厕实验室前的空地 , 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展厅 。 这里除了有很多的发明创造 , 还展示了一幅东三省厕所的分布图或联络图 。 密密麻麻的 , 它们的位置、特征和关系均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 蓝线表示厕与厕之间已建立联系 。 红点则是孤立的 。 少部分黄色的是仍在运行中 , 还没有废掉 。 我屏住呼吸看着 , 想象在广阔的黑土地上 , 厕所像碑墓一样 , 有力地向上生长出来 , 又如若活力充沛的再生林 。
“目标是 , 将那剩下的几万个还在运营的 , 也改造为废厕 , 加入俺们的阵营 , 真正发挥潜力 。 ”管理员指着地图说 。
“感觉是 , 像当年的四平战役 。 哦 , 长春战役 。 ”谢主编评价道 , 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
“东北师范大学的废厕理论学家提出 , 所有的被废掉 , 就是所有的在运行 。 ”前公务员说 。
“厕所新建改建时 , 号称要建家庭空间、工作空间、社交空间和虚拟空间之后的第五空间 , 现在这些空间完成了统一 。 ”前车间主任说 。
“废厕产业 , 不 , 废厕经济体 , 产值可观吧 。 可能会达到南京规模 , 有可能跻身十大城市行列 。 是这么一个级别 。 ”海南儋州来的种地人说 。
“东三省将在海南省之外 , 开辟第五省 , 也就是废厕省吗?看看它们占有的土地 , 加上正在地下挖掘的 。 也许 , 有天津市的面积 。 ”我瞧着地图说 。
“那并不是俺们的追求 。 ”首席科学家说 , 像是受了污辱 , “可不能这么邪乎 。 ”
“好啦 。 终于知道什么是厕所的春天了吧 。 ”管理员说 。
这时 , 响起了欢呼声 。 厕神被迎了出来 。 她全身上下披满鲜花 , 大红大紫 , 又挂满从废厕中取下的装饰物 , 有管线、磁卡、回收器和急救包等 。 斜披在肩上的缎带上写着“厕所之神” 。 她被苍蝇、蛆和孩子们簇拥 。
“看呐 , 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 ”前车间主任兴奋地说 。 他上去和她拥抱在一起 。 从事车载废厕研究的光头小伙则把她身边的一个小女孩抱起 。 我感到嫉妒 , 脑补着庆典结束后他们回到废厕公寓里的画面 。 这时歌声又响起:
“在厕所里住着非常美丽的女神 ,
所以每天都打扫干净的话 ,
就能像女神那样美丽 ,
我想成为美丽的新娘 ,
揣着这个梦想的我 ,
每天都把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 。 ”
“实际上 , 要争取把剩下的那些厕所也废掉 , 这是一件艰巨的事情 。 ”首席科学家像是要把我们被吊起的胃口稍微收一下 , “事情都是越到后面就越难 。 兴许到了最后一个厕所 , 就做不动了 。 好比飞船飞到光速时 , 质量无限大 , 你没有燃料来推动 。 所以关于废厕的春天的问题 , 仅仅靠人工 , 那当然还是迎不来的 。 幸好还有人工智能 。 俺们把这个难题交给计算机 。 它贼行 。 ”
据他解释 , 为了落实科技创新的号召 , 很多厕所配备了人工智能 。 弃用后的它们自动联系起来 , 形成一个集群大脑 。 它们并不如安徽那所学校搞出来的世界一流的量子计算机 , 但在东北已经足够用 。
一个研究员正在操作电脑工作 , 他的长相有些与众不同 , 我觉得他更与废厕匹配 。 管理员介绍 , 他是墨西哥来的印第安人 , 蒙特雷理工学院教授 。 “他其实是回到了故乡 。 那些印第安银啊 , 是在一万年前的冰河时代 , 海峡都冻起来的时候 , 从东北走到北美的 。 所以说俺们东北银很早就有了迁移的传统 。 现在去海南真的不算什么 。 印第安银回来后 , 俺们就更有底气了 。 废厕也就更有说服力了 , 来告诉世界什么是真正的文明 。 ”
印第安人向用带西班牙语口音的东北话向来客打招呼 。 他说:“当年 , 俺们不仅走遍了美洲 , 还去到了欧洲 。 那时他们尚在中古时代 , 银民千年不洗澡 , 最腻歪的是 , 随地大小便 。 他们毫无厕所的概念 。 俺们受不了这个 。 印第安银很早就发明了厕所 。 俺们帮欧洲银建起了厕所 , 却很快被他们弃用 。 喏 , 就像今天这里一样 。 俺们在欧洲待不下去 。 因为实在受不了 , 便回到了美洲 。 但是孰料不久后出现了黑天鹅——欧洲傻银中的一些聪明银利用废厕发动了文艺复兴 。 一切就变化了 。 结果他们跟随俺们的脚步来到美洲 , 导致了俺们的生存境况发生恶化 , 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 。 俺们听说了东北正在发生的事情 , 就赶回来看一看 。 俺看了后非常激动 。 这里有深刻的辩证法 , 揭示了文明兴衰的原因 。 汤因比那老么卡眼的 , 没有写到废厕可是一大失误哟 。 ”
“你到底在研究什么呢?”谢主编问 。
“天文学 。 俺们印第安银很早就有了天文学 。 ”他用手柄打开废厕顶上一个圆盖 。 两架反射式望远镜伸了出去 。
“有什么发现呢?”
“哦 , 一切不是想象的那样 。 ”
“那是怎样?”
“太阳系是一个废厕 。 这就是为什么至今也没有外星银来访的原因 。 银类的确是孤独的 。 ”
“啊 , 这就是费米悖论的答案吗?果然无法想象 。 ”我抑制住荒诞的表情 , 不让它显露在脸上 。
“进一步发现 , 宇宙也是一个废厕 。 ”美洲来的印第安人一本正经说 。
“对这个猜想的证明 , 会获诺贝尔奖的吧 。 ”谢主编带着嘲讽的腔调说 。
“这并不是什么猜想 。 虽然在这个宇宙里俺们是孤独的 , 但最近俺们联系上了其他宇宙——也就是其他废厕里的文明 。 是的 , 有很多很多的平行宇宙 , 它们也都成了废厕 。 那里的文明也是孤独的 。 他们急切地寻求跟其他废厕发生联系 。 他们从外面观察俺们的宇宙 , 就一清二楚看到它是个废厕 。 反过来俺们也可以观察他们 。 于是互相证明是废厕 。 废厕只有别银说它是废厕它才是废厕 。 ”
“简直……”我说 。
“世界上有很多天文观测站 。 比如贵州的那个天眼睁开时 , 也能看到些俺们要看的 。 但俺们比天眼还要领先一步 , 这是最值得东北人骄傲的 。 天眼看不到平行宇宙 , 看到了也发现不了那是废厕 。 ”首席科学家说 。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刚刚看到了人造蛆 , 可能你们内心不屑一顾 。 ”女生物学家解释 , “但它是俺村最有活力的生物 。 蛆是唯一能够跟其他宇宙交流的生命体 。 它的大脑中建立起了超时空联系 。 也许是村里那个生态旅游厕所的尿液腐熟系统和游戏空间系统 , 两者的化合交互放电效应刺激它发生了突变吧 。 总之它形成了通感能力 , 意识可以瞬间周游宇宙 , 并到达其他宇宙 。 真是幸运 , 俺们造出了蛆 。 当初有人是不愿意看到它的 。 但它的确拥有连通域外宇宙的能力 。 要做的是把它大脑里接收到的信息翻译出来 。 这就得依靠人工智能了 。 ”
“废厕蛆具有自我牺牲精神 , 它为着提升人类的认知水平而活着 。 ”首席科学家感慨道 , “所以普通的食物在它那里是次要的 。 它首先是一种媒介生物 。 它沟通了不同世界 , 启示了宇宙真理 。 这表明以前人类所知是非常有限的 。 相当于盲人摸象吧 。 ”
“关于宇宙的起源 , 也有了解答 。 ”印第安人说 , “厕所不可能是天然产生的 。 这个不需要智慧就能想到 。 如果宇宙是废厕 , 那么它就是设计的 。 不必引入银择原理 。 所有的物理定律都是废厕定律的一个近似解 , 是它的局部现象 。 也可以说 , 废厕蛆是站在牛顿、爱因斯坦和海森堡这些巨人的肩上 。 ”
“但这样的宇宙 , 是谁设计的呢?而且又让它们废掉?有什么意义?”我绝望地问 。
“这是春节后要展开来研究的项目 。 现在天气还太冷了 。 要持续研究五年 。 ”首席科学家说 。
我和谢主编晚上住在废厕里 , 但睡不着 。 我们便沿着地道爬出废厕 。 的确很冷 , 但星空明艳 。 初春星空中 , 北斗七星斗柄渐然指向东方 , 狮子座开始冉冉升起 。 我还是小时候知道有这些星座的 。 后来都不看了 。
“你看到了什么呢?”谢主编烦躁地问 。
“好像是一首古代的诗词 。 有个搞文化的朋友跟我讲 , 古诗词是一片死去的故者之国 , 里面有千千万万的神魂飞舞 , 无数伟大寂寞的心灵潜行潜跃 。 那是旧时代的生命在琥珀里的封存 。 今天的严肃文学 , 也是这琥珀里的虫子 , 和诗词的命运差不多 。 推理小说稍微好一点点 ,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 这是文学无法避免的消逝时代 。 而实际上 , 一切都在无法避免地消失 , 从厕所到废厕 , 透露的便是这个信息 。 我理解了他们说的 , 为什么世界正在废厕化 。 哈 , 我们待在一座废厕里 。 真有趣 。 ”我想说 , 这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写的 。
“它们也迎来了春天 , 竟然不脏 。 你不觉得 , 这太不可思议?”
“最近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变得不可思议 。 您不觉得这才不可思议?”
“小马 , 你为什么要申请加入废厕调查?”
“我的朋友 , 她去年在内蒙古旅行时看到了新式的星级厕所 , 感到震惊 , 她希望有人能写一写 。 我一直铭记在心 。 ”
“哦 , 这样……但这应该是一件对社会高度负责的事情 。 ”谢主编似乎对我失望了 。 他一直坚信废厕大量涌现的后面 , 存在着官员渎职的事实 。 把他们揭发出来 , 是调查的唯一目的 。
“谢老师 , 您有没有闻到春天的味道?”
“既然 , 春天来了 , 生物都会半夜里从厕所里爬出来 , 仰望星空 , 所以 , 都会闻到什么吧 。 希望这对我们的调查有帮助 。 ”他厌恶地掏出口罩 , 把口鼻遮盖住 。
【星系|2021科幻春晚|当星系如春花盛开,东北将联通平行宇宙】我闻了一下 。 好似清爽的类粪味 , 又有猪肉炖粉条感 , 闪耀着电磁辐射 , 海潮般弥漫过来 。 我看到了盘结成一团团一堆堆的河外星系 。 它们犹如春花盛开 。 在这一切之外 , 分布着无数宇宙 。 黑洞可能是连通废厕们的通道 。 宏大的信息流通过黑洞排向其他宇宙 。 这世界充满混沌 。 死亡与再生都有了 。 每一个宇宙在被弃用后都诵出了自己的千春词 。
“他妈的 , 全是演戏!这一切 , 是村民为了欺骗我们而伪造的 。 他们就是要阻止我们调查 。 他们跟腐败官员串通一气 。 ”谢主编忽然很生气地说 。
“谢老师 , 但万一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呢?印第安人不会无缘无故回来吧 。 量子力学不是预言了非测性吗?非测 , 就是废厕哦……说不定 , 真有某个家伙 , 他拉完就拎上裤子走掉了 , 把一次性厕所扔在这里 , 成了废厕 。 这却给了我们生存的机会 。 ”
我想 , 我们可能就是人工蛆 , 只是已经退化了 。 难怪我们甚至不知道十以内加减法的基本原理 。 还好幸亏是废掉的 。 如果没有废掉 , 恐怕就什么都没有了 。 我和谢主编不可能站在这里仰望星空 。 想及此我胸中就像有烈火烧起 , 不禁对留守下来保护废厕的东北人平生感激之情 。 他们具有圣徒般贞洁的心灵 。 虽然厕所被弃用了 , 但人们从来不曾放弃 。 他们一直在荒芜中探求真理和价值 。 我由此滋生了负罪感 。 我们调查结束后 , 写下文字 , 发表出去 , 会毁掉这里的废厕吗?会导致废厕中的新生命被清除掉吗?会带来一场新的严寒从而终结废厕之春吗?甚至 , 宇宙会不会因此而发生变化 , 乃至消失……
“唉 , 太陌生怪异了 。 也许是我年纪大了 , 接受不了 。 ”谢主编叹道 , “总之 , 废厕是危险的 。 它们不应该存在 。 厕所就是厕所 , 不能有什么废厕 。 ”
“你们在鼓求噶哈哪?”忽然 , 赵四凶巴巴地出现在边上 。
“没有 , 没有 , 只是出来撒泡尿 。 ”我哆嗦着说 。
“别整感冒了 。 现在发起烧来 , 可磕碜的 。 ”
赵四把我们拽回废厕 , 又给看了一些东西 。 TNT炸药 , AK47步枪 , 电棍和刀斧 。 他说 , 是用来对付那些试图废掉废厕的人的 。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些坏人 。 他们看不得废厕好 , 根本原因是对东北人怀有地域歧视 。
“俺早知道 , 你们才不是什么来做投资的 。 ”他说 , “你们从南方来吧 , 可能不了解东北银的脾气 。 所以 , 请你们出去后 , 说到废厕时 , 别整悬乎 。 笔下有财产万千 , 笔下有银命关天 , 笔下有是非曲直 , 笔下有毁誉忠奸 , 这个 , 俺还是知道一点点的 。 别体登银 。 再早有银也来过 , 但是没有走掉 。 他们化成了类粪 。 没有银真的知道废厕的存在 。 这么多年了也没有银知道 。 ”
我感到寒意 。 谢主编却挺挺胸 , 做出经历过大风大浪绝不畏缩的样子 。
“但你们是可以走掉的 。 ”赵四并没有在意谢主编的姿态 , “俺相信你们 。 俺调查过你们工作的单位 。 当年最早报道非典的 , 它算一个吧?废厕不打算自我封闭 。 它的存在最终是要让全世界知道的 。 俺们不想掩饰真相 。 宇宙该是咋样就是咋样 。 ”
次日 , 我们吃罢废厕厨师备好的早餐 , 取回手机 , 便顺利离开了 。 回头看 , 一片天寒地冻 , 并没有废厕 , 花蕾也消失了 。 或许它们像野战军防护装置那样把自己掩饰了起来 。 司机还在车里等我们 , 他独自在车里睡了一夜 。
“但是 , 怎么写这个调查报道啊 。 的确 , 不会有人相信什么宇宙废厕的 。 会说我们神经病 。 ”我看着重新开始下起的雪说 。 一切又回归了刚来时的氛围 。
“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假的东北人 。 ”谢主编说 。
我忽然想起谢主编本人就是东北人 。 接下来我们与其他八个组取得了联系 。 大家都没有讲宇宙文明的话题 , 而是都在说遇到的东北老乡怎么热情怎么好 。 最后决定 , 先写一个简单的消息 , 说由于形式主义官僚主义 , 乃至贪污腐败的嫌疑 , 使得东北有大量的厕所被弃用 。
“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事 。 上不了热搜 。 ”我说 。
“发生在东北的 , 就没有人关心 。 ”谢主编说 。
“ZS不是东北的吗?”
“倒是哦 。 ”
“你怎么看代孕这种事?”
“这跟厕所没有关系吧 。 ”
“她估计没来看过废厕 。 ”
不知为什么 , 我觉得废厕更像是一个代孕体 。
关于东北废厕的调查性报道在春节前发表了 。 网上也挂了出来 。
当地政府很快作出回应:已针对推进农村改厕问题整改召开专项工作会议 , 要求对农村厕所进行全面彻底排查 , 并针对排查过程中发现的问题以及工作设计上的短板和缺陷 , 制定整改方案 , 要把工作做到群众满意为止 。
大年初一那天 , 东北的天空忽然隐隐闪光 , 传来雷声 。 我虽然身在广州 , 也闻到了一股废厕的气息 。
但我们已经过不去了 。 由于新的疫情 , 那边宣布了封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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