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前的西欧人为何不能笑?( 二 )


雇佣画家绘制肖像者多数都具有一定的社会身份 , 即便笑起来更加具有人情味、更激动人 , 也不愿意违逆社会风尚、受人苛责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在绘画过程中 , 很难长久保持微笑姿态 , 几百年保持住 , 笑容往往也会显得假而僵硬 , 结果往往适得其反 , 不如不笑 。
对于创作者而言 , 笑容更不容易捕捉 , 也更加难以表现 , 即便笔触生动 , 将人物表现得活灵活现 , 也因人言可畏 , 往往惹祸上身 。意大利著名画家卡拉瓦乔曾与1602到1603年期间创作一幅名为《持小号的丘比特》的画作 , 画中孩童时期的丘比特笑得天真无邪 , 但在当时被解读为一种儿童色情 , 一种对娈童者的引诱 , 致使卡拉瓦乔陷入恋童癖的丑闻中 。
女画家勒布伦在掀起“微笑革命”之前也曾绘制过一幅描绘酒神祭祀巴香特的油画 , 这是勒布伦第一副露齿微笑的作品 , 1785年甫一完成便被淹没在评论家的口水中 , 女祭司在酒精的作用下面露红晕、露齿微笑 , 展现了酒的魔力 , 但同样被十八世纪的法国评论家认为表现了一种强烈的性引诱而受到斥责 。
虚构人物的笑容尚且被公众如此解读 , 何况画中对象是真实而高贵的人物呢?
甜赋龋齿 , 人人平等
比起庶民 , 有身份的人更在乎自己的形象 。但在龋齿面前 , 人人平等 , 微笑意味着暴露蛀牙、黄牙 , 因而画中人物通常选择闭嘴 。德国历史学者阿诺德·黑伦(Arnold Hermann Ludwig Heeren)在《欧洲及其殖民地政治系统历史指南》(Versuch einer Entwickelung der Folgen der Kreuzzüge für Europa)一书中论述十八世纪的欧洲 , 称:“自从殖民地的各种产品——尤其是咖啡、蔗糖和茶叶 , 进入欧洲日常消费以来 , 殖民地的重要性日渐增长 , 殖民地在整个商业体系中的地位日渐稳固 。上述商品在政治方面、在对社会生活的重塑上 , 起到了难以估量的巨大影响 。且不论国家从商业贸易中 , 以及政府从税收中获取的巨大收益 , 在欧洲各国咖啡馆作为处理政治、商业及文学的主要场所 , 什么影响没有发挥过呢?换言之 , 如果没有这些商品 , 西欧国家难以具备当前的特征 。”
十八世纪 , 甜点、咖啡、下午茶和可可制品已经完成了从上至下的传播 , 成为西欧日常消费品 , 但口腔卫生意识并没跟上上述消费品推广的步伐 , 牙渍和蛀牙并不因身份的高贵而赦免人 , 这些有身份的人由于更有钱 , 更容易获得上述商品 , 因而出现口腔疾病的几率也更高 。勒布伦画作中从来不笑的安托瓦内特就是一例 , 这位奥地利公主偏爱甜食 , 法国大革命后 , 由于失去了寻求牙医帮助的机会 , 待1793年被送上断头台之时牙齿已经全完了 , 这从一个角度解释了为什么当时描绘安托瓦内特的漫画中王后的表情都略显古怪 。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美国总统乔治·华盛顿身上 。1770年到1790年间 , 华盛顿画像上的容貌改变极大 , 二十年风云催人老 , 但更可能的是 , 1790年华盛顿的牙全完了 , 致使他的肖像呈现出一种没牙老太太似的戏谑感 。
十八世纪的法国 , 牙医在理论水平和实操能力上都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 皮埃尔·福沙德(pierre Fauchard)被公认为现代牙医的创始人 , 福沙德于1728年出版《牙医外科》(Le Chirurgien Dentiste)一书 , 全面地阐述了牙医实务问题 。法国牙医已经意识到面对龋齿患者应该做的不是等待他所有的牙都烂掉 , 而是及时替换掉那些坏牙 。而其他地方 , 例如美国仍然热衷于收集儿童健康的牙齿 , 为那些牙齿烂透的富人提供精品假牙 。无论是高水平牙医还是高水平假牙制造者都无法解放当时人们僵硬的面部表情 , 缺牙、假牙都不宜被表现在肖像画上 。这也是为什么在十八世纪 , 描述小姐、太太健康的牙齿亦能成为一种恭维 , 一口好牙真的太珍贵了 。
女画家伊丽莎白·维杰·勒布伦是为数不多值得被恭维的有身份的女性 , 她和她灿烂的笑容在法国大革命期间掀起了短暂的微笑高潮 , 但随着恐怖政策的来临 , 法国各阶层人民都无法在面对严峻现实时会心一笑 , “微笑革命”很快夭折 , 直到二十世纪 , 微笑才得以在西方被广泛提倡 。或许正是因为人类微笑历程的曲折 , 才使得这一表情看上去尤为真诚且珍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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