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开朗基罗对坎瓦尼里真的是爱情吗?难道不该理解为仰慕与敬畏吗?
Emmmmm……先说明，这个答案没什么干货，八卦的细节记得也不怎么清楚了，凭记忆和个人理解写的，有机会再翻翻书吧。首先从私人层面上，俩人都狗带几百年了，除了一些暧昧的诗文之外没有任何实质证据显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所以具体到底什么情况只能随便后人怎么脑补吧从宏观一点的历史背景看，15—16世纪的时意大利地区文艺复兴的主流世界观、伦理观是由基督教及新柏拉图主义塑造而成的。因此就普遍而言，当时的人所理解、推崇的“爱”跟现代人就大不一样——爱和性欲是可以完全分开的，甚至于，他们认为真正的、纯粹的、高尚的爱【“圣爱”】理应无关欲望，是一种以大爱【敬爱上帝】为前提，无关性别及身份，人与人的纯洁灵魂之间强烈的互相吸引与共鸣。而带有独占性的、以肉欲为主导的爱是“俗爱”，是不值得提倡的。甚至即便是缔结了婚姻，完全遵循世俗道德规范的夫妇之爱，在这个体系里得到的评价也比不上“圣爱”的高度。但这也不难看出文艺复兴时期是一个男权色彩颇为浓重的一个时代。加入性别研究的角度后可以这样解读：从男性的视角出发，在默认世上所有男人都是纯天然直男【按照这种标准，少数鸡奸爱好者只能判定为自甘堕落的下流胚了】这一预设前提下，男性之间无涉性行为的爱慕，更容易接近“圣爱”的境界——女性往往不在考虑范围内，甚至有时直接被当作反面教材。因为女性在这种评判体系里并没有地位，或者只作为一种符号存在，绝大多数写作者以男性视角为中心，不会考虑女性的生存处境。而鉴于女性的身体被视作引诱男性堕落的源头，男女之间的交往是很难达到世人认可的“无欲”境界的。而米开朗基罗正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文艺复兴人之楷模，一个严谨的基督徒，以及一个理论水平相当高的新柏拉图主义者。而且比起同时代其他同样信奉基督教并受教于新柏拉图主义的大部分人，米开朗基罗的见解要更深刻、更主动得多，他不是一个被动的接受者而是一个探索者，且不仅仅满足于表现在创作中，而深入到生活实践的方方面面。今天的人们觉得对同性肉体的迷恋无疑就是同性恋的实证，但在基督教+新柏拉图主义的美学观念中，美是与上帝相关的，而男子的肉体美可以看作是受上帝祝福的实证——但女子的肉体美则未必，至少是需要克制的，这恰恰也符合这样一个男权社会的审美和伦理观——赞颂男子的身体，讴歌女子的德行。而除了卡瓦尼耶里之外，米开朗基罗一生中唯二的，另一段常被提起的“精神之爱”关系，对象是一位名叫维多利亚·科隆娜的贵族妇女，以其贞洁美德——30岁前后就成为了寡妇——与写诗的才情而闻名于世。而在米开朗基罗与她结识的时候已经年届61岁，参照当时人们的平均寿命，说是垂暮之年亦不为过，我想大部分人都能够认同这种仅限于书信文学的交流是无关性欲的，也可能是一种有意的选择。所以，米开朗基罗与卡瓦尼耶里，以及科隆娜女士之间的感情，或许都可以理解为他对新柏拉图主义之“圣爱”的一种亲身实践。假如我们真有机会穿越时空，直接向米开朗基罗发问，我相信他会毫不迟疑地告诉你这就是爱，这位大师是不屑于否认的。但这种爱是不是我们今天大多数人所理解、认同的爱情，恐怕至少不能简单地完全等同起来。不过，即便如此，我倒也并不认为他的宗教哲学观念可以完全抵消他的同性恋嫌疑。原因之一是当时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同性恋有相对较为全面的认识和界定，宗教裁判定罪的依据也是具体的性行为【鸡奸】，所以只要不发生具体的行为，就没有触犯任何宗教禁忌，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但没有行为是否等同与没有欲望？这就是一个比较微妙的问题了，毕竟即便同在一个时代，像米开朗基罗一样迷恋、崇拜男体到这种地步的艺术家几乎是独一无二的，而从他的作品来看，他对一般世人所推崇的女性美的特质至少是无动于衷，甚至有可能相当厌恶。更增添迷惑性的是，不论是思考还是行动，米开朗基罗从来不是一个平凡之辈，而是一个有着过人智慧和意志力的奇人、在西方艺术史中最常被推崇为“入圣”【divine】之人。无论他的性取向为何，他可能完全有能力通过宗教和哲学去消解自己的性冲动和压抑——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任何欲望。更通俗点说，他也许是为自己塑造了一个非常成功的“人设”，直到今天我们都难以分辨其理性和感性的界限究竟划在哪一层次。即便剔除时代因素，在对待一些通俗的、普遍性的定义——比如“爱情”——时也应当抱着审辩性【critical】态度。所有的定义都有其时空局限性，大多数都是以某些前提或某种价值观为基础，参考某一类现象的主流特征，平均化、一般化之后的结果。而有时即便一种定义的语言形式没有变化，在时间流逝的过程中其内涵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需要仔细观照个体，尤其是那些自成一格的异数时，不加分辨地套用普遍性定义不但对认知没有帮助，反而容易被刻板印象限制思考的维度。就题主提出的这个个例而言，他们之间到底是不是可以定义为当下时代的“爱情”，答案是开放性的，或者说怎么定性并不重要；反而探索这种不确定性的本质要有趣得多。综上所述，个人推测的大体结论是，如果愿意相信米开朗基罗是一个诚实且有自制力的人，那他和卡瓦尼耶里之间的感情在形式上可能无限接近于新柏拉图主义推崇的“圣爱”，我个人倾向于认同这种解读。但即便没有发生性行为，在米开朗基罗的爱慕之中到底有没有包含性吸引力的一面，那只能自由心证，但这注定是一个悬案。传说中可能以卡瓦尼耶里为原型，或灵感来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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